三娘子在马上攥着拳头挥舞着,脸胀红得如同树上熟透的苹果,她拍着马颈高喊:“踢得好,踢得太好了!”
那马却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是嫌自己跑得太慢。蓦然加速,三娘子从未骑过马,一直是马如龙抓住她左肩,才能稳坐鞍上,马如龙见马奔跑之势平稳,便放开手,回头去看已被甩在后面的那些人,孰料三娘子以错误的方式刺激了马,她又在马上手舞足蹈着,一个不防倒栽下去。
幸好马如龙眼疾手快,伸手捞住她,把她身体扳了回来,三娘子前栽后仰之势过于剧烈无法坐稳,身子仰靠进马如龙怀里,马如龙轻勒马缰,马奔跑之势又变得平稳了。
三娘子有些头晕,却依然兴奋得无可自制,仰脸望着马如龙道:“对不住,我太高兴了,就是那两个恶魔,昨晚杀死了我师傅和师兄们,若不是师傅和师兄们拼死保护我,我也得死在他们剑下。”说着有已是泪花莹莹了,脸上却是一团喜气,相形之下益发凄楚动人。
马如龙心中蓦然一动,如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却只是点点头,三娘子有些羞涩地道:“我没骑过马,有些坐不稳,我就这样靠着你行不?”马如龙笑着摇摇头,三娘子却从他眼中读出了正确答案,娇羞道:“你这人坏死了,就想看我掉下去的笑话。”她觉得靠着还不够牢靠,索性一转身,上身完全扭过来伏在马如龙怀里,两手紧紧抱住他的腰。
马如龙不禁叹服她腰肢之柔软,浑若无骨一般,这已是第二次两人如此紧密地搂抱在一起了,第一次的场面犹为香艳,马如龙心中却无丝毫绮思遐想,初见时,她是十足的难女形象,浑身的泥土就好像是从土堆里钻出来似的。衣服上随风飘荡的两个破洞里却是肌肉翻卷,深可见骨,血流不止的伤口,这情景便是禁欲三年的色情狂看到,也不会产生情欲之念,在他心中却引起了十足的怜悯痛惜,即便洗净尘土,换了身衣服后,她也不过是稍有姿色的村姑,与天星的倾国倾城,许靖雯的尊贵冷艳都无法相比,更不消说在他心中一直占据天人地位的新月了。
然而肢体的紧密接触最易激发出人类潜在的情感,在马如龙而言,只是悲悯情感的增强,他搂着已完全伏进他怀里的三娘子,不由得想到用翅膀翼护着雏鸡的母鸡,想到这里,不禁笑了。
“你还在笑我?”三娘子抬起头,娇嗔道。不知从何时起,她的情感已变得混沌不清,一股从未体验过的情感激流在她身体里四处冲撞他的心房常常在这种撞击下颤栗着。她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却也无法抵御,若是一天前,她想象自己这样偎依在一个男人的怀里,羞也会羞死,然而她的身体却常常有种渴望,渴望紧密地靠在马如龙身上,这似乎是违背她内心的,也是她羞于承认的,最令她不解的是,身体怎会不通过内心而自己产生渴望,而且是如此强烈,她靠住、搂住马如龙都是身体服从这种渴望的反应,而内心则滞后半步,尽管这些行为都有说得通的理由,但她自己知道,这些理由只是表面的,实际起作用的却是那种渴望,如同沙漠上干渴的人渴望一眼清泉一样。羞涩、兴奋、幸福、眩晕这几种感觉交融一起,这就是她此时的感觉。
马如龙笑着把他想到的母鸡翼护鸡雏的情景说了一遍,三娘子羞涩道:“好啊,你也生出一对翅膀,我就躲在里面。”她的脸贴在马如龙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仿佛在感受生命的节奏,她同时感受着后背上马如龙有力的搂抱,感到自己的身体都不复存在了,好像化成一片轻盈的羽毛,漂浮在空中。
骏马奔跑之势虽然平稳,毕竟是天星亲手为马如龙挑选的千里马,一个时辰也跑出百里开外,马如龙回头望望,早已没有追兵的影子,看来是彻底摆脱了。
他一直惦记着她的伤势,惟恐剧烈动作下创口又裂开了,此时正经过一片丛林,便勒住马缰,笑道:“你累了吧,咱们歇一下。”三娘子却蓦地怔住,近乎恐慌地道:“不,我不累,别停下,就这样走下去。”她险些泄漏了心底的秘密,她只愿就这样一直走下去,直到天涯海角。阻止她泄漏心声的不是理智,而是本能的羞涩,那些话她只能在心里想,怎样也不会说出口。
马如龙道:“别怕,那些人追不上来,对没骑过马的人来说,骑马是又苦又累的事,你别硬撑着,再说我还得检查一下你的伤口。”
他先跳下马,然后让她扶着自己的肩下来,三娘子本来一跃即可下马,此时却乐于如此,马如龙领着她走进林子里,任马儿在附近吃草。两人在厚厚的落叶上坐下,马如龙先撩开她衣襟,查看她左肋的伤口,或许是那块贴在上面的人皮的关系,创口并无挣裂现象,他心中一喜,却犹豫着要不要查看她左腿的伤口,假如要查看,就得让她脱掉外面的裤子,虽说“病不讳医”,他却无法对一个少女说出“脱下裤子”的话,三娘子看出他的心思,若无其事地脱下外面的裤子,她自己都感到诧异,怎会一点儿都不感到害羞。
马如龙又看看腿上的伤口,点点头笑道:“还不错,到了晚上伤口就能愈合了。”
三娘子现在已完全相信他的话了,赞道:“你真是神医。”马如龙道:“走江湖的人谁都会两手治疗跌打扭伤乃至红外伤的简单招法,日日在刀尖剑刃上闯荡,没人敢保证自己不会受伤。”三娘子道:“那你受过伤吗?”马如龙道:“至今还没有,也许是我总随身带着最好的创伤药吧。”
三娘子笑了,她的目光四处巡视着,小声问道:“这里不会有人吧?”马如龙也巡视一周:“除我们两个,再无别个,半里远处有个小松鼠,藏在洞里呢。”三娘子半信不信道:“这也能听出来吗?”马如龙道:“只要你用心听,当然能听出来。”
三娘子又觉得难以置信了,她也不想弄明白,小声道:“你帮我看着人好吗?我想把里面这套衣服脱下来,不然总觉得窝窝囊囊的。”
马如龙忙转过身,笑道:“好吧,你慢慢换,不用急,若是有人走过来我看不到也会听到。”三娘子把那一套被刺穿两个窟窿,又沾满血渍尘土的衣服脱下来,急忙穿上一套早晨从成衣铺买来的中衣,然后才穿上刚脱下来的外衣,感到身上清爽许多,“转过身吧。”
马如龙转过身,见她把那套破衣服整整齐齐叠好,要放到包裹里,忍不住道:“扔掉吧。”三娘子道:“洗干净了补补还能穿。”马如龙道:“上面的血渍是洗不掉的,一套衣服没什么可惜的。”三娘子还是觉得有些可惜,她师傅每年只给弟子们买一套衣服,她虽是惟一的女孩子也不例外,至于换洗衣服,则是师傅穿旧的给大的弟子,大的弟子穿小了再给更小的弟子,她却只能用以前的衣服穷对付。马如龙坐下来,看她对这套破衣服恋恋不舍的样子,有些心疼,从她手上夺了过来,柔声道:“这里还有几套粗布衣服,你先将就着穿,等到前面的市镇里,再给你买几套好的。”三娘子难为情地道:“你会把我宠坏的,这些衣服足够我穿的,干嘛还要买,你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马如龙朗声大笑道:“你说对了,我的银子真是大风刮来的。”
他的银子大多是从赌场中赢来的,而他在赌场中的麻烦不是赢不到钱,而是要控制自己别赢的太多,赢那些呆头呆脑的家伙的银子,在他而言真如呼吸一般自如,所以他从来没缺过银子花,而此番他从金陵出来,天星惟恐他路上短了盘缠,硬把两万两的银票塞进他的荷包里,他已是腰缠万贯的富翁了,其实除了这两万两的银票,他荷包里还有一笔巨款,那是唐家向雷武买霹雳子母弹的五十万两银票,是从雷武和唐八身上得到的,这笔巨款如何处理他也没主意,还给唐家自然不可能,霹雳堂主雷霆又不肯收,他也只好暂时收藏着。
三娘子听他说了几件赌场趣闻,既觉好笑又无法理解,她想不明白怎会有人捧着大把银子到赌场里送给别人,但她还是听得津津有味,仿佛马如龙在说另一个世界的事。
马如龙打开背囊,拿出一个油布包裹,里面还是他昨天中午在一间酒楼买的大饼和酱肉,他用大饼卷着酱肉递给三娘子,又把水壶放在她手边,自己也卷了一张,一边吃着,一边喝一个锡壶里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