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士杰苦心经营三十多年,不仅江湖中布满他的眼线,朝野上下也是盘根错节,若想连根拔除,波及太广,国势又将动荡不安。”
苦禅把他所知道的关于许士杰的事及种种利害关系都对马如龙说了,最后转达李实交付给马如龙的任务:“你不单要拿到他的真凭实据,还要尽力拖住他,决不能让他逃往海外,此人不除,国难未已,斩掉他这个蛇头,他的党羽属下也就树倒猢狲散,不平自平。”
马如龙笑道:“大师放心,天上、海上他都去不成,他能去的地方只有一个:地狱!”
苦禅谛视他有顷,叹道:“你可莫大意,你要孤军奋战,我不能留下助你,必须马上返回京城保护皇上和李相,以防许士杰狗急跳墙,再搞一次宫闱政变。”
马如龙点点头,苦禅这才把目光转向一直安坐倾听的三娘子,说道:“这孩子与我有缘,我要收她为徒,三年后交还给你。”
此语太过突兀,马如龙、三娘子均是一怔,马如龙旋即反应过来,改坐为跪,叩拜道:“我代她谢大师收录门墙之恩。”
三娘子本想出言拒绝,但看马如龙欢喜若狂的样子,无法启齿,身子却僵住了,马如龙一迭声催促道:“快,快拜师傅。”三娘子似乎迫于无奈,才跪拜下去,叫了声:“师傅。”殊无欢愉之意。
苦禅淡淡道:“你们回去道个别吧,中午我还在这里等你们。”
两人告辞出来时,已是三更时分了,淡淡星光下,夜雾弥漫,一路上,马如龙兴奋不已,三娘子却落落寡欢。
一回到住处,马如龙便拱手道:“恭喜,恭喜,这真是天大的造化。”
三娘子却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只是潸然泪下,马如龙初始不解,转念间才明白她的心思,坐在她旁边,握着她的手道:“你别这样,苦禅大师可是当世活神仙呀,他肯收你为徒,这真是想都不敢想的好运,你以后就和少林方丈是师兄妹了,你即便武功不济,武林中也没一人敢欺负你,何况他教出的弟子都是武林顶尖人物,有这样的师傅,对习武之人而言,就是一步登天。”
三娘子用力点点头,眼泪还是扑簌簌直落,胸襟皆湿,。马如龙被欢乐冲昏了头脑,此时冷静下来才明白:苦禅收三娘子为徒,并非因甚缘分,而是认为三娘子是他的累赘,故尔出手相助,以便他能全力对付许士杰,尽管他不这样认为,但能拜苦禅为师,祖上积八代阴德是不够的,至少得积十二代以上,这样的机会焉能放过?是以他虽也不忍离别之苦,还是笑颜相向,也是真心为她高兴。
三娘子也并非不知,一开始她就明白这是个交易,但他明白苦禅是为马如龙着想,心中并无怨意,能有当今少林方丈的师傅作自己的师傅,她明白这是什么分量,苦禅稳坐天下第一的宝座达二十年之久,在她心中早就是活神仙了,只是一想到还有三个时辰就要和马如龙分离,不免心痛如绞。
马如龙劝慰半晌,三娘子也便好了,两人相偎相依,情话绵绵,不知不觉已到午时,马如龙为她收拾号随身衣物,携她又到了苦禅下榻的地方。
苦禅也不多话,只向马如龙点点头,便携三娘子而去,马如龙驻足瞻望,跳动的心微微痛着,却也欢乐着,三娘子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几次放缓脚步,想回过头来,但终于还是昂然直去。
花千颜盘膝坐在床上,瞑目运功,她逆经脉而倒行,这正是此功精髓所在,气行胸腹间,蓦感心口一痛,不由得口一张,一股血箭射在帏帐上,头目一眩,身子软软地从床上滚落下来。
门外的两人听到动静,撞开门冲了进来,他们是朱三专门安排照顾花千颜的,朱三有话:假如花千颜出了意外,也无他惩罚,他们四人直接抹脖子了事,总堂主的话便是军令,军令如山!
一见花千颜的情状,两人登即魂飞天外,这和她师傅死时的惨状差不了多少,忙忙跌跌撞撞去禀报朱三。
不多时,朱三乐广便赶到,查明她只是暂时昏过去,并无性命之忧,这才放下心,但也明白,她这种练功法,十有八九是要死在功法上,不由得相视黯然。
随后许士杰闻讯赶来,他为花千颜查脉调经,她练功过急,心脉已受重创,他给她服下一枚护心丹,单手抚在她背上输气疗伤,心中又痛又急,责怪朱三道:“小三,你怎么不好好照看她?怎能让她独自练这门上吊法术?”
朱三满面羞愧,躬身低头,不敢出言分辨,乐广忙道:“主子,这事可怪不得他,小朱就差跪下叩头求她了,这小姑奶奶心意已决,谁能劝得过来、她一个姑娘家,我们都是男人,防得了白天,她晚上睡觉时偷偷练,谁也没法子。”
许士杰急怒攻心,叱道:“他们是男人,你也算是男人吗?”乐广也低下了头,他敢为朱三分辨,却不敢为自己分辨。许士杰自觉失言,缓颜道:“阿广,我一时昏了头,口不择言,你莫怪我,晚辈中我最疼爱的就是小三和千颜,花大姐又为咱们的事送了命,咱们若连她的弟子都照顾不好,岂不愧死。”
乐广笑道:“主子,奴才焉敢怪您,您说的也没错,只是千颜是个姑娘家,奴才就算想象侍候娘娘那样服侍她,我情愿人家还不干呢。”
众人均窃笑不已,不少人心中暗道:“这等好事谁不情愿哪,只是怕掉脑袋,许士杰也笑了,在他的寝宫中,乐广是毫无顾忌的,却忘了花千颜和他那些嫔妃并不一样。”
花千颜悠悠醒来,强笑道:“叔叔,您别怪三哥他们,是我自己要练的,不能打败马如龙,我宁可死!”
许士杰叹了口气,抱她上床躺下,温言道:“好孩子,你师傅的仇叔叔来报,叔叔向你保证,一定拿马如龙的人头祭奠你师傅的亡灵。”
朱三此时才开口笑道:“主子,千颜妹子是在马如龙手底下吃了瘪头,非要自己讨回场子不可,她却不知我们吃的瘪头更大。”
为宽慰花千颜,朱三把和乐广被马如龙以招法戏弄一事讲述一遍,为曝己丑以反对花千颜那点瘪头之微不足道,不觉有些夸大,他口才极佳,说的会声会影,如同讲评书一般,环立屋中的多是许士杰的贴身侍卫,还是第一次听到,无不听得津津有味。
花千颜冁然一笑,看到她的笑容,朱三眼泪险些流出,哽咽道:“好妹子,总算又看到你笑了。”
许士杰微笑道:“马如龙这小子倒很特别,能让你着了他的道儿却又对他恨不起来,说实话,他若肯归顺,我还真舍不得砍他的头,还会重用他,可惜他不明逆顺。”
朱三乐广均点头称是,明知主子只是为了打消花千颜的怨戾,心里却真有此感。
许士杰握着花千颜的手,笑道:“好孩子,把这事扔到脑后吧,别再想了,你要学什么武功,我教你,答应我,别练这门害人的功夫了。”
花千颜点点头,屋中人均艳羡不已,主子只在朱三和花千颜身上表现出少有的情味,对其他人而言,他永远是高高在上的神祗。
马如龙回到住处,远近负责警戒的云行无影门的人见他一人回来,无不惊讶,以为他又“一时不慎”把女伴丢了。
梁子都正在前院等他,及他一人,也是大感蹊跷,口中寒暄着,眼睛直向他身后看,仿佛想找出他那根早已进化掉的尾巴。
马如龙心知其意,笑道:“三娘子福缘天至,另有明师收录,已随他师傅走了。”
梁子都不解道:“另投明师?有马大侠这样现成的宗师,哪儿还有人敢充明师?”马如龙笑道:“梁门主说笑了,我算什么宗师,只是个未出徒的小徒弟,这位明师武学渊深如海,才是真正的大宗师,我与他老人家相比,真如小溪之与大海。”梁子都摇头不信,好像听到的都是梦话,他料定其中必有隐情,也不再多问。
两人进屋坐下后,梁子都道:“马大侠,那些花儿都不见了。”
马如龙微微一怔,他明白梁子都所说的“花儿”就是金百合的人,他们没有正式的帮派名目,只好姑妄名之了,他沉思须臾,笑道:“他们不会走,一定是潜藏各处,想查明我们的虚实后一网打尽。”
梁子都点点头,这和他心中所想不谋而合,他欠欠身道:“马大侠,您准备怎样做?”马如龙道:“他藏着,咱自然也藏着,先和他玩一场捉迷藏,看谁能先发现谁,城里就偌大点地方,谁也藏不住几天,终究要刀兵相见。”
梁子都道:“马大侠,有句冒犯虎威的话不知当不当讲?”马如龙不悦道:“梁门主,你就不是相处之道了,你这称呼早该改改,你这些繁礼辱节更是要不得,你这不是捧我,而是在损我,咱们这朋友还怎样处呀?”梁子都笑道:“马大侠,自谦固然是美德,也得分时候,现今可不是你自谦的时候。”
马如龙道:“我不是自谦,而是有自知之明,我能做什么,我自己心里清楚,大家寄希望于我的事我做不来,也不会勉强自己去做。”
梁子都笑道:“你已经在做了,不然为甚和那些花儿对着干?那些花儿不仅刺人,而且能要人命。可惜大多数人对他们认识还不够清楚,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存在,是你最先挺身而出,为武林扫清祸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