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忍不住止步回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原来广场上空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盘踞了一团墨黑的云团,沉沉实实坠在天幕之上,就像一坨硕大的黑铁一般,随时都会砸向地面。
乌云飞快地扩散,很快把广场笼罩起来,而且仍然不停地向四周蠕动,大有要将整个天空吞噬的趋势,仿佛一股巨力在拉扯黑铁,包裹着无边无际的天和地,准备将世界压制成一块巨大的夹心饼干。
人们慌乱起来,惊呼也变成了恐惧的尖叫,毕竟乌云来得太突然,太不是时候,广场中正绑着一个被人们凌辱的恶魔,谁知道这是不是恶魔深渊的报复呢?
恶魔深渊的传说实在太可怕了。
随着乌云的扩散,一张狰狞的脸孔浮现在天空,伴随着刺耳的呼啸声,剧烈地扭曲着,大嘴裂开,好像就要吞噬一切的生命。
天地间很快就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但天空中那张脸孔仍然很清晰地印在所有人的眼中,一直侵入人们心底,不断散播着恐怖的气息。
难道真的是深渊的恶魔来袭?
“大家不要慌,圣光即将来临,这些妖云会和恶魔一起在圣光的涤荡下化为灰烬。”
镇长大声吼着,连沈念都能清晰地听到,但沈念还是从镇长貌似镇定的声音中听出了慌乱,显然连老头自己都对自己的话没有信心。
可惜没有人听从镇长的话,恐惧的人们四处奔逃,他们只想赶快找到一个躲藏的地方。
燃柳镇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连续数人从沈念身边冲过,最后一个人猛烈地撞在沈念身上,将他撞倒在地,手里的篮子也甩了出去,不知甩到了哪里。
沈念吃力地爬起来,心里却没有一丝慌乱,他甚至还饶有兴趣地倾听起河这边的乱象和对岸萧家出现的骚动有什么不同。
沈念不是没有感觉到恐怖的气氛,而是他的整个大脑突然好像被什么东西包裹了起来,所有的思想都被封堵住,只留出一个闸门,细水长流,平静,悠然。
就在乌云肆虐之际,异像又现。只见天际突地闪现一圈朦胧的白光,把乌云团团围住。
这圈白光在乌云的压迫下,开始还不怎么显眼,但就是这圈不显眼的白光,竟然阻止了乌云的扩张,而且光芒还逐渐强烈起来。
天际的光芒和乌云对峙着,终于又在黑暗中渗入一丝光明。
光明渐渐壮大,白光开始旋转起来,随着旋转速度的增加,光芒的颜色不断变幻,最后将七彩从天际注入整个世界,仿佛一条贯通宇宙的彩练,以其无上的力量,搅动一天乌云。
“是圣光!”镇长激动地狂吼一声,人们依旧在奔逃,只是有一些人开始慢慢停下脚步,望着这毕生难见的奇景,生死在这一刻已然置之度外。
彩练越聚越大,旋转越来越快,而原本被乌云浸染的天幕,竟被彩练的旋力扭成一条黑带。
两条练带如同巨龙般在空中拼死缠斗,光明虽然重新来到了人间,却被渴盼光明的人们给忽略了,巨龙已经成了世界的主角。
黑龙在彩龙的打压下身形越来越小,越来越凝滞,最后重新被彩龙缠成一团黑云。
这时,彩光大作,接着轰雷声不断响起,无数霹雳似从无垠宇宙中劈出,全部劈在黑云之上,黑云猛地炸裂开来,而彩练则随之化作千万条彩线,往黑云的裂片中一穿一扯,漫天光芒乍现又逝,只余一天清朗,和广场中央一团烈焰熊熊,那个恶魔男人在烈焰中逐渐灰飞烟灭了。
沈念心里没来由地涌起满腔的愤怒,他把头高高仰起,望着天空,空中似乎隐约站立了一个身影,那是他的愤怒之源。不过这股怒火又突然熄灭了下去,一阵清凉从头浇下,沈念也回过了神来。
“我这是怎么了?”沈念觉得心里毛毛的,鼓足目力向天上看去,只见白云悠悠,清天朗朗,哪里有什么人影在。
从黑云来临到被圣光驱散,变故来得快去得也快,人们陆陆续续又聚集到广场之上,对着天空顶礼膜拜。
镇长更是激动得语无伦次,老头一家做了六代镇长了,燃柳镇一直是默默无闻,平平淡淡,直到今天终于得到圣光眷顾,即便圣光来去匆匆,老头也觉得飘飘欲仙,仿佛神界近在咫尺,只要再够够脚就能长生不老了。
广场中央烈火熊熊,看来一时并无熄灭的迹象,沈念远远对着那一根火柱叹了口气,捡起已经摔得稀烂的篮子,转身踏上了石桥。
到了萧家,正好见到萧夫人和两个侍女在大宅门口,沈念知道萧老爷病得很重,恐怕撑不过多少日子了,萧夫人此时在门口望着天空,大概是在企盼圣光能够带来奇迹吧。
萧夫人看起来只有三十来岁,是个美丽优雅的女人,越优雅越性感,熟女的风情有着绝对的杀伤力,不过这时夫人表现出来的庄严凝重,让沈念生不出任何亵渎的念头。
沈念将贡米被摔坏的情况跟萧夫人说了,本以为因为夫君病重而心烦意乱的萧夫人会大发雷霆,哪想夫人非但没有怪罪,反而说这是天意,照常支付了果子钱,并且大方地赏下一个金币。
沈念自然不会推辞,很干脆地接受了,只是今天没见到萧家大小姐,不免还是有些遗憾。
离了萧家,刚过河没走多远,就被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人给拦住了,沈念见状,满面堆笑地掏出刚才萧夫人打赏的金币,毫不迟疑地递了过去。
中年人满意地接过金币,吹了吹,然后从兜里拿了一个银币给沈念,假模假样地摸了摸沈念的脑袋,扬长而去。
这个中年人就是萧得志的老爸萧三,沈念每次从萧家得到的赏钱,都会被他截取多半,对此沈念既没有明面上的反抗,也没有告诉萧家,在没有做好准备之前,他还需要在燃柳镇立足下去。
这对父子早就上了沈念的黑名单,他也不是没有策划过暗中下手,奈何萧三习练过武技,身手不凡,他现在并没有绝对把握一次性将对方杀死。
沈念吐出一口气,不再停留,头也不回地向钱老头的小酒馆走去。
钱老头其实不姓钱,而是姓沈,叫沈钱,他在燃柳镇西南一隅开了一家小酒馆,经理、大堂、厨师、账房都是他一个人,沈念只是帮他打打下手,洗洗菜,擦擦桌子而已。
钱老头做菜一流,酿酒水平也很好,而他最大的本事,则是能够栽培独一无二的贡米。这种水果不分季节,七天结一次果,果实极其鲜嫩,吃了它简直就是皇帝一般的享受,所以才称之为贡米。
实际上,这只是钱老头祖传的一门技艺,凭着这门技艺,钱老头生活过得比一般的平民要强不少。
沈念十年前从飞机爆炸的恐怖中回过神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钱老头猥琐的面孔,第二眼,则是变成了婴儿的自己。
钱老头本来给沈念取了个名字叫作沈力,但沈念很快就改了过来,他无法选择,只能在这里重新开始,却可以选择记住曾经的那些人,那些事。
两人相处还算融洽,但相互之间没有多少话说,钱老头对沈念一直冷冷淡淡的,而沈念也不愿意跟钱老头有太多的交集,因为他终究是要离开燃柳镇的,而且很可能一走就不再回来。
钱老头同样对其他人也是冷冷淡淡的,所以酒馆的生意并不太好,而人们给他的称呼是——大傻。
回到住处,天色是真的晚了,钱老头早早就在床上打起鼾来,之前的惊天动地居然一点也没有给他造成影响,沈念也不惊扰他,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用毛巾擦了把脸,沈念躺到床上,养起神来。
他这个身体体质极差,连走路都会感觉吃力,以至于某些时候他看起来像个瘸子,这种状况多年来一直没有好转,否则他可能早就离开燃柳镇的,毕竟这是个能够淡出鸟来的地方,早走早发财。
“再等五年,十五岁的时候不管怎样都要离开这里。”沈念坚定地自言自语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轻轻闭上了眼睛。
“是吗?恐怕到时候你连十里地都走不到就会累死去。”突然有个声音应道。
沈念叹道:“那又如何?与其在这里窝窝囊囊地活着,不如死在——谁,是谁?”刚才那分明不是钱老头的声音,沈念猛地张开眼睛,扫射了一下房间各处,可是却未发现半个人影。
那个声音怪笑道:“我们不是已经见过面了?”
听到这话,沈念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下午所见的奇异景象,到底还是给他造成了一些冲击,而且,那声音似乎就回响在自己的耳边。
“你……你到底是谁?”沈念缓缓坐起,问道。
这时,就似一阵风吹过,沈念眼睁睁看着自己体内飘起一股轻烟,在空中形成一个淡淡身影,很模糊,似乎在哪里见过。
“你——”沈念终于认出这影子是谁了,身体难得地爆发,从床上弹到地面,但他到底是死过一次的人,很快又强自镇定下来,重新坐到了床上,问道:“你是那个恶魔,怎么会出现在我身体里面,难道是那个时候……”
影子见沈念小小年纪居然很快就镇定下来,也感到有些意外,咧嘴一笑道:“不错,就是我睁眼看你的的时候,嘿嘿,难得你有这么浑厚的灵气,我才得以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