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室内，香炉燃着奇异的芬芳，浓地有点让人头晕目眩，以为这些烟雾形成了迷宫，把人围困在里头。
“三日之后，就启程回楚。”李园开口，朝正坐在桌子一端的谷曦说着。
房内的气味，彷佛随着他开口的同时，又浓郁了些。
“是的。”谷曦平静地回答着，没有一丝被命令的不悦。
李园见此，眼神反而冷冷地暗下来，他的反应出乎自己的意料太多，从一开始答应自己无理的条件，到现在可以随意对他呼来唤去，明明自己在这场棋局中得到大胜利，一切都照着他的计画走，甚至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本只是希望利用那女子威胁他为自己做一两件事情，没想到得到的是他一生的效命，他应该要开心的，牺牲了一个不过从路上捡来的女孩，得到了闻名天下鬼谷先生的忠诚。
这笔买卖，怎么样都合算。
但是心中为什么隐隐约约总是有着挫败感，他明明赢了眼前的这个男人，为什么却始终有着空虚，使不上力。
是因为他的答案让他吃惊到今日吗？以为天下人都是算计的，是利益的，是为己的，这个想法从小到大从来没给人动摇过，所谓的仁义至爱什么的，不过是书中一些唬人的把戏，一些只有傻子才会去遵守的信条。
但是他竟然甘心成为这样的傻子？
只为了那名少女，无法理解，他百思不得其解。
就算再给自己一百次的机会，他最后仍然会选择不救。
“公子？”谷曦看完手中卷册，抬头见李园正死死地盯着自己，诧异地挑起一边眉头，疑惑的问着。
啧！自己怎么会就这样出了神？李园暗暗心惊，对，就算他现在一脸似乎对自己忠诚纯良无害，说不定他这根本是拖延，权宜之计，只要把那女孩救走，就可能来反咬自己一口。
李园忽地像是醍醐灌顶，想通什么，没错，肯定是这样，他现在的温顺安和都只是在拖延，要等那女子好起来，他说顺服自己，肯定也不是真心的，说不定回到楚国，他在大王面前献媚几句。反而把自己的地位夺走。
越想越觉得可能是如此，李园幽幽的黑瞳中，又闪过冰冷鄙夷的光辉。
“没事。”
好啊！反正他李园也没怕过谁，要挑战自己，他就接受这个挑战，看自己技高一筹把他收为己用，毫无反抗之力。
“对了，关于楚国所有的王宫贵族名单，还有现下的状况，在下已经看完，略知一二。”谷曦温温地说着，把厚重的名单卷册放在桌上。
“你全看完了？”李园不可思议的盯住他，从王室直亲到支系贵族，各个封地的大小诸侯，没有上万也有几千，他竟然能够在三天内把名单全部看完，并且了解而今楚国现况？
“是的。”谷曦点点头，这对他而言不是什么难事。
“那你如何得知现况？”没有自己讲解，有些楚国内部的权力制衡，都是牵扯到家族之间势力消长，不是看看名册听听最近的事件就能懂得。
谷曦闻言，微微一笑。
“在下把从楚庄王开头的历史卷册从齐国宫廷书库里头调阅出来，调查楚国各大家族彼此之间的兴衰，而后请公子的下属为在下讲述楚国目前的现况，近百年来发生的大小事件在下也这几天内调查过，应当是无遗漏。”他的神色自若，似乎不以为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李园的眼神却更冷了，像是刚从雪国回来一般。
他优异的让人妒嫉，让人可恨，也让人更加不放心，有他助阵，既好也坏，俗话说的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招揽一个比自己聪明的奇才，恐怕是所有当权者的痛。
怕被取而代之，故有史以来，多少功臣名将死于非命。
没想到而今，他李园，竟然也尝到这种滋味。
“那么依你所见，你觉得回到楚国后，当采取什么样的行动？”但是现在还要用他，不能在此时翻脸，要杀他，也不是现在。
“依在下看，而今李公子您无法再楚国胜过春申君的原因，其一固然是因您时日尚短，根基未稳，春申君年少得志，有战国四大公子美名，已经纵横楚国三十馀年，现下自然是声势浩大稳如泰山。”
“哼！你的意思是，要我等个十年三十年的，才能跟那老头一较长短？这样的话，你这军师也未免太不济。”李园冷哼一声，出口就是讽刺。
谷曦受到如此无礼的对待，也不动怒，只是微勾下唇，续道。
“自然不会让公子等个十年三十年，虽说春申君根基稳当声势浩大，但是公子也是英雄出少年，比起当年的春申君有过之而无不及，况且以李家的基底而言，未能说比春申君差上多少。”
“哦？那你的意思是说？”
“是，在下比较过您两方的差别后，发现一个最重要的致命点，就是比起春申君来，您在楚王身边的影响力大大不及他。”
李园眯起眼，没有答话，仔细思索起谷曦话中的涵义。
“春申君自年少时即陪伴在如今的楚王身边，可以说是跟楚王一同成长，而后又有护国战功，自然楚王对他加倍器重。”谷曦说着，眼中滑过一丝浅浅的蓝光。
“你认为现在不应该对春申君下手？而是直接朝主上？”他也不是没想过这条路，可惜苦无良方，也想过要暗杀春申君黄歇，无奈他情势比人强，出入又有大批高手护卫，加上深得楚王宠爱，他如果死了，楚王绝对不会不闻不问。
“是的，虽然确切的方法在下还没有定案，不过在下认为，现下增进公子与楚王的亲密度，是与春申君一争长短的最重要一环。”
李园沉吟了下，脸色数变，他的确才智高绝，甚至要到了让人惶恐害怕的地步，但他分析的切中核心，并不是信口开河。
“鬼谷先生，果然是名不虚传。”李园唇一勾，慵懒地一笑，像是有种魔魅的光辉自他眼中流淌而过。
谷曦笑而不答，彷佛这种赞美的话，对他而言不过是吃饭喝水般平常。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在下想要先行告退。”谷曦一心惦记着家中的某人，恨不得胁下生翼马上飞回府去。
李园有些诧异，会面好些次，但他从来都是不慌不忙，闲适的有时比他这主人还自在，以为他是泰山崩于前，也不改其色的。
但是他今天竟然感觉有些浮躁，更应该说是……欣喜？虽然他掩饰的很好，但是在明眼人眼中一目了然，他像是期待什么，甚至嘴角都带着淡淡的笑意。
“怎么着？鬼谷先生急于回府，难道是府中有何人在为你等门？”李园调侃的话一说出口，脸色却揪然一变，他应该知道的，能够如此影响他的人，普天之下，何出其二？
既然被一语道破，谷曦也不欲盖弥彰的遮掩，只是脸上笑意更明显了些，轻轻点头。
李园骤然觉得胸前生闷，好似有人在自己心口狠狠揍上一拳，连呼吸都滞了滞。
“她……好了？”从送走她那天，就刻意不去听，不去知道她的任何消息，表面上似乎是说已经利用完的棋子，没有再去在意的必要，但是他自己心知肚明，他是有点惧怕的，如果听见她香消玉殒的消息。
也许他会有一点点难过，毕竟自己也是曾经喜爱过她，曾经也有动过真把她娶进门的念头。这是她的魔力，吸引众人，自己也是不由自主的一个。所以如果她死了，多少也有些悼念之意。
而今她没死，自然是该高兴的，现下李园却打从心底觉得有把黑色的冷火烧了起来，想着她等等就要与眼前的男子一起共进晚膳，他们应该是相认了吧？是不是久别重逢，亲密的分不开，想她甜笑着倒在他的怀中。
他是不是也曾，看过她白皙纤细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