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黑压压的天空没有半颗星子,李府书房的烛火却仍透着昏橘的光芒。
“是吗?”听完下属的报告,李园的眉慢慢的叠了起来,往后仰,让背贴靠在椅背上,下巴略略抬起,望着上头精致的梁柱沉思着。深沉的眼眸彷佛就像有什么暗流在里头成型。
“确定消息属实?”
“是的,子古大夫已经跟春申君联手,打算在大王面前把公子您联手挤下去。”李家仆人低头敛眉,这可不是个好消息,子古可以说是仅次于公子和春申君的另外一股势力。
“哼……八成是春申君允诺了什么好条件,可能是答应要让子古坐我的位置,否则如何满足那贪婪的家伙,这块肥肉也算抛的大了。”这简直是棘手至极,子古虽然没有什么实质的官职,但是其家底殷实,可以说是楚国自古来的名门,没有官位也有着极高的地位,更糟糕的是楚王现下身边最宠悻的兰妃正是子古的亲侄女,极有当皇后的声势,若不是此女始终生不下太子,皇后之位早是她的。
但是现下情况也差不了多少,占着楚王最爱的妃子这名,虽无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实,这子古也能算的上是半个国舅爷,光凭此点就足可让他走路有风。
这两个人联手,可以说是内外夹攻,敌人都杀上正门来了,自己却还束手无策。外有黄歇内有子古,两人包围着楚王,没能得王宠爱的臣子,也可以说像是被拔了一半牙齿的老虎,凶也凶不起来几分。
这两人又不是能动辄解决的人物,都是有着厚实的根基,势力深筑在朝野内外,贸然行动,可能反而赔上自己的前程。
既然如此,明日的宴会可以说是凶险非常,他们两人肯定会在楚王面前尽其所能的刁难自己,要让自己出丑,好达到他们让楚王疏远自己的目的。
现下究竟该怎么办才是脱困而出的良策?
“紧急传唤谷公子过来。”沉吟良久,李园静静地吐出这几个字。
“不过属下还有另外一件事情需要报告,虽是仍未完全确定,不过这件事情非常重要。”男子伏首,继续说着。
“哦?尚未证实的消息?若不是有一定的危急性,你肯定不会提出的,无妨,先说看看。”李园彷佛想要舒缓头疼,闭上眼,缓慢的用长指摩娑太阳穴的位置,从回国那天起他就没能安睡过。
太多的事情让他烦心,内要安定家族之间的波涛,外要应付春申君的斗法,现下还多来一个子古轧一角。在大王面前的地位只会江河日下。
“属下听说,派入燕国的探子,在燕国的边境城里发现了嬴政的尸体。”
李园倏地张开眼。
嬴政?对了,秦国最近国势究竟如何,这情况太吊诡,几近半年前,就已经得知了秦王死去的消息,半年后竟然杳无声频,秦国国内也没有出现一丝动乱,简直……简直就像是秦王还如常上殿料理国事,所有人都没有发现有异常一样。
“你说的嬴政,是哪一个嬴政?”李园沉沉地问着,双手交握在脸庞前。
“这点属下不清楚,不过听说此人身边并不只有他一人,还有另外一名年轻男子相伴,判定不是自然死亡,当是被人追杀,最后殒命。”
就是因为觉得这件事情兹事体大,所以不管是否证实,总要先跟公子报告一番,现下各国全都注目在秦国身上,秦国的野心是一天比一天明显,况且公子已经预先知秦君驾崩的消息,谁会继承秦国王位,变成了重要的问题,若是能够在王位争权中帮上一手,也许将来与秦国有更多周旋挽回之地。
年轻男子?李园的表情一凛,单风俊雅的面孔闪过他的脑海。
“可知何人所为?”李园问着,脑中浮起了好些秦国权贵的人名。
“属下并不清楚。”这件事情连他也是刚刚得知消息,来龙去脉尚未能得知一二,唯一确定的那个人是嬴政,但是究竟是久居赵国的嬴政,还是上次逃脱的嬴政。
而秦国,为什么会有两个嬴政,朱姬跟秦王,当是只有一名太子才对。
这个问题当初他没能深究,以为等事件解决总会得知,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根本没给他弄清楚的机会,只是顺水推舟给吕不韦做了个人情。
罢了,知道秦王以崩的人也无几多,这件事情既然如此隐而不宣,肯定有蹊跷,两个嬴政,现下死了一个,另外一个肯定就是秦国国君,两个嬴政后头代表的是不同的势力对角。
那么现在?吕不韦是居于劣势了吗?
他既然要抓那名少年,但无意伤害他,这正表示把他当成了将来的秦君看待,吕不韦出名的奇货可居,没道理杀了自己的货物。肯定是另外一股势力所为。
李园的眼中冷冷的闪过一抹幽光,看来,这一仗,阳泉君赢了,纵衡秦国朝野这些年,吕老贼也算是成就了一名商人最高不可攀的境界。不过这握在手的最后王牌都教人给挑了,怕他也变不出什么戏法。
“这件事情你们加派一点人手,继续观察。”李园挥挥手,就算心中大致有底,也大意不得,随时关注别国的动态,是在这纷乱战国生存的不二法则。
“是。”
李园又把背贴回椅上,像倦极的阖上眼。
本来只想要阖眼休息一下,李园却迷糊的睡着了,也许是连日来的劳累,终是对身体造成了负担。
“嗳,你这个庶子,不要在我们面前晃来晃去好吗?这地方的空气都被你弄脏了。”男孩稚嫩的声音,从记忆最深层的地方喊着。
“李文你不要跟他说话啦!这样子你会被降低身分的。”他旁边的女孩立刻拉拉他,彷佛看着脏东西般戒慎的瞪着自己。
“他们这些旁系的来我们这里还不是希望从爹那儿多捞点好处,听说他们穷的很,嫣嫣你瞧他穿的是什么,破布吗?”男孩指高气昂,眼里都是鄙视。
这不过只是麻布,而且并不是因为他们穷好吗?李家本家把李家生意大部分的利益都给剥夺了,对待自己的族人像对待工人或者狗一样,只给予最微薄的薪资,贪婪至极,可以说是吸吮着自己族人的血汗壮大的野兽。
此时的李园,虽年纪尚幼小,已经出落的极为俊秀,好看的外表给他带来了无数惊叹的眼光,敏捷的才智自然也引来众人的侧目,但同时也引起了本家人的不满和恐慌,让李园的父亲更是处处碰壁。
为什么呢?明明这么努力,却没有该有的回报,爹一生没有对不起什么人,可以说是一个追求道德礼法至上的大夫,却落得如此狼狈。
李园懒的多费唇舌,跟这种人争,也争不出什么来,他转身欲走。
“欸!等等。”
不想理睬,他仍然走自己的。
“本公子叫你等一下,你没听见吗?”被忽视的小男孩彻底脑火了,在家中他是唯一的男儿,向来是要什么有什么,没人敢违逆自己,没想到这个长的不过比自己好看一点的男孩,却完全的漠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