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李云有些担忧地看着她,软声问着。
李云的话语一下子把我从迷离中震醒,我低下头,把碗放到一旁的茶几上。
“呐…李云,你有没有遇过,一个你以为那样的人,但他其实又不是那样的人,曾经以为很熟悉,但是后来又觉得自己完全不了解他…有话想说,却总是说不清楚。”我忽地住了口,觉得自己语无伦次起来,究竟自己是在说些什么也搞不清楚,像是胸中杂乱的情绪没有一个出口。
李云闻言,轻声一笑,从旁的架上取来一把精致的菊花木梳,坐到床沿我身边,拢过我的发到一边,细细梳理着。
“有哪!妾身当然遇过。”
“谁?是谁呢?”我忙追问着,李云也曾经遇到跟我一样的状况吗?
“小姐最后说的话妾身没遇过,不过前头说的话妾身倒是在某人身上领略过。”李云轻轻说着,边不着痕迹地替少女梳开一个又一个打结的发尾,看来小姐的发需要好好养护,赶明儿要人去配些天香膏来。
“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罗!”李云停了停,俏皮的努努嘴。
“你说我?”我诧异地喊了出来,指着自己的鼻尖。
怎么可能会跟我有关呢?
“妾身初遇小姐时,您是一名少年,但其实不然,您并不是男儿身。”李云说着,边把我推回原位,好方便她继续梳头。
但是我的意思不太像是这样……
“再来,妾身以为,您不过是个天真烂漫游玩世间像个孩子的人,但是凭您一届女儿身,能够女扮男装闯荡各国,得到秦国吕相的另眼看待,得到公子的全心钦佩与支持,完全和妾身以为的是不一样的人。”
这是赞美,能得到赞美固然很好,但是并没有触及我问题中任何想要听着的答案,我黯然地轻轻叹口气,小心没让她发现。
“不过……”李云略低的柔软嗓音,又在空中继续响起。
“对于妾身来说,不管您是公子,还是小姐,都是妾身的救命恩人,如果您是男儿身,妾身愿意以身相许,您既为女儿身,那么妾身就一辈子服侍您,如果您需要战斗,妾身愿意成为您的剑,助您一臂之力,也愿意成为您的盾牌,保护您。”李云说至此,猫儿般诱人的眼中是充满着坚定的光辉。
我恍然有些懂了,她说的虽然不完全命中核心,但就快要让我了解了。
“对于妾身,您是独一无二的,不管您变的怎样,是男是女,都是妾身生命中唯一能与生命等重的那个人。”
在生命中,唯一能与生命等重的人?
在我的生命中,有这样的人存在吗?
“你说的太伟大,我不了解。”我摇摇头,从以前就觉得自己自私,我爱自己胜过于爱别人多的多,你这样说我实在没办法理解。
“那么妾身就简单的回答您,您问题的答案,对于妾身来说,只要那个人是对妾身无比重要的人,不管他如何变,不管他有多少样貌,对于妾身来说,在妾身眼中,能够看到的,始终只有一种。”是的,从一开始,第一眼,见着那个坐在地上的清瘦少年开始,听见他说的第一句话。
从那天起,她李云眼中的少年,至今没有改变过。
不管他怎么变,不管他有多少样貌?
不管他是不是吕不韦的一夥,不管他是不是别人的未婚夫,我可以不管李园不管李红也忘记了其他所有的人?
那么对于我来说他是什么?
我倏地热泪上涌,眼前一瞬间变的模糊一片。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李云惊喊着,手足无措地看着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的少女。
“我没事……”我试图想要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泪水,可是它们却不听使唤奔腾放恣,让我的袖口都沾湿了一大片,仍然毫无停止的迹象。
“他在哪……?他在哪里?”我的声音有些哽咽了,不想让人看着现在的表情,只好把脸埋入掌中,我现在一定哭的跟宫崎骏电影里面的千寻一样,以前我都觉得人怎么可以哭成那样,现在才知道,原来泪腺是一种不属于大脑管辖的器官。
“谁?您说谁?”李云丈二摸不着头脑,困惑地问着,边轻拍着少女的背,试图安抚她激动的情绪。
“谷…公子。”明明就要喊出来了,那个字却包含着太多的情绪卡在喉中,让我硬生生转了个弯。
“公子?公子今天要出门,现在应该在门口备车……小姐!”
随着李云的惊叫,少女从床上一跃而起,鞋也不穿,外衣也不披上,赤着脚冲出了房门,阳光打在她的身上,为她镀上一层金色的薄纱外衣,白皙的脚在青石铺成的地砖上奔跑着,像是沾不着地,以为她是踏着风而行。
“嗳!嗳!小姐!别跑啊!来人,来人,快替我拦着小姐。”李云急忙追出,可是哪里比的过全力狂奔的少女,马上气喘嘘嘘地落在后头,只能勉力追赶着。
我知道了,我懂了,那个问题的答案。我好笨,从一开始就知道,从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明白。
我却胆小,我却犹豫了好久,折磨着自己,也伤害着他。
我拼命地奔跑着,彷佛这是见着他最后的机会,泪水仍然不停地流着,但我只是任凭它们去掉落,我没有空停下来替它们凭吊感伤,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
如果去除了一切,他对我而言,就是单纯的谷曦。
远远地我已经看见门口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明明胸口已经有些气闷,我却强硬驱赶自己加快了速度。
快!再快一些!
把李云的呼唤,众多仆人的追赶丢在后头,把那些顾虑,把那个女子的眼神都丢在身后,超过风的速度,连流言谎言虚伪猜疑惧怕,通通都追赶不上我,让我没有时间烦恼,没有时间怀疑。
就像是在那日的月光下,只是单纯的遇见了你,认识了你,时光就纠结停止在那一瞬间,你对我而言,就是天下间唯一的一个人。
我的喉头沙哑骚痒着,像是要咳了,我看见他转过身来,脸上充满着吃惊和讶异,我展开双臂,像是只披的金光的白色鸟儿飞向他。
始终梗在喉间的话终于吐出,在舌尖滚落成轻轻的两个字。
“谷曦。”
对于谷曦来说,这是他梦想过千万次的场面,是他的奢望,所以在实现的那瞬间,让他恍然以为现下不过是自己正在做的一场梦。一场浮世之梦。
她好美。
望着狂奔向自己的少女,谷曦从心底深深叹息,天下绝色他都曾见识过,也许容貌在她之上,也许气质高雅谈吐不俗,温婉似水小鸟依人。
但是不管怎样的美人,总是要华服胭脂来缀饰,她省去那些多馀的色彩,反而更是清透纤美了起来,细软及背的发披散着,随着她的奔跑在她身后飘荡,摇晃成波浪,仅着单薄的里衣,露出白皙的脖颈,奔跑中在裙摆下若隐若现的纤细脚踝,水透的乌黑眼眸润泽,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她像是从画中奔跑而来,这青石地,这金光似乎都是为了照耀她而存在
他想,难不成她其实是妖,是仙,不属于凡间的地方,才会在第一眼就蛊惑了自己,心甘情愿。
没有一个人会像她这样,只是看着她,就觉得自己整颗心像是要从胸口中被她吸引而出,她好,好过这全世界,每一次看她,就又觉得她美上了几分,以前怎么会以为她是少年?自己是痴愚眼瞎了吗?
看着她张开双臂朝自己奔来,他不自主的松开手,本来正在看着的卷册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滚了几圈摊开来,但是没人注意到它。
谷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