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后头的黑衣人用布蒙上眼,拉扯着走入一条曲折的回廊,左转右拐的让我头晕,以三步为一单位我悄悄的默记着大约的距离,感觉廊上空荡荡的,即使我跟后头人的脚步声并不大,仍清晰的回响在廊上,间中伴随着些许滴答的水声,有一点点湿冷的水气铺面而来。
小草少年脑中的想像力一飙三十里,把过去在书中念过的满清十大酷刑,明代对付贪官污吏一类的“剥皮法”全都在脑中重演一遍。有水声,莫不是要把我丢进水牢吧?又脏又臭,水中还有蛆,人在里面生不如死,只能泡到皮腐肉烂。身体虚弱点的,可能一进去就染上疟疾而死。
呜呜…我不要,小雷,单风,赶快来救我,我保证以后会乖的像只绵羊,绝对不惹事情了!
“站住。”身后的人轻声朝我喝道,其实他声音还挺好听的,何必装的如此硬梆梆的。唉!都要死了,我还胡思乱想些什么…
我被推入一个像隔间的小房间,他的动作粗鲁了些,一下没有防备的我摔在地上,还好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没让我摔伤,被蒙住的眼布前好像也有丝丝的光亮,好想拉下来,可困于双手被缚,根本做不到。
“站起来,别像个娘儿们。”原来那人没走,他静静的立在我身后,不悦的朝我喊着。
“我本来就是娘儿们啊!”小草少年心中呐喊着,却屈于生命危险,只好闷不坑声吃力的站起,心中一边暗暗诅咒身后男子喝水就胖吃盐巴就肥…手被人绑在后头又被蒙着眼,爬起来不晓得多辛苦,我只好吃力的跪坐在弓身而起,想着自己这样的蠢样竟然被人看光光,恨不得一头撞豆腐墙自杀以表清白。
我心中一边嘀咕着,一边站了起来,但是站起来之后他也没在说什么,本以为可能要被拷问什么的,没想到他也只是静静站着看守着我,这儿的空气有点闷,让我不由自主的站着打起盹儿来。
忽然有人朝我面前的门轻扣了扣,我在迷糊中睡意全消。
“时间到了。”男子淡淡的道,拎起我的领子,就往门外丢去。
啊!不要,不是要把我丢进布满蛇或者是老鼠的牢里吧!我的肉很难吃阿!而且我最怕蛇了,这种恶心又滑溜溜的生物,连蛇头都分岔的诡异……
碰地一声我重重地摔在蛇…不…是地毯上,旁边好像有很多人,因为我摔进来的那瞬间听见了许多轻微的抽气声。
我眼上的布一下倏地被抽开了,光亮刺眼的让我不适应,连眨了好几下,才能看清眼前的东西。
“这个少年,认出了我的身分。”大叔,不,吕不韦就坐在最上位,冷冷地居高临下睇着我。
我有点困难的转转头,想看看四周,现在我的动作一定很蠢,像一只毛毛虫在蠕动。
一往吕不韦的左手边扫去,熟悉的白袍映入我的眼中,我激动的快要泪水泉涌,虽然还没看到他的脸,不过那种飘忽的气质,若有似无的干净氛围,还伴随着某些我说不上来的直觉,我知道那个人是谁。
一瞬间,我好像安心了。
安心是怎么样的感觉,以前我从来没有真正的领略,也许是从来没有真正的遇过生死关头,虽然脑中还是胡思乱想,但是双腿早已经不听使唤的发抖,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
但是一看到他的那瞬间,惶惶不安的心一下定了下来,很是古怪,明明是仅有数面之缘的对象,为什么我会对他那么信任,自己也说不清。
“奸细吗?”略冷的男声从另一边传来,我挣扎着想要转过头去,这时候真是备感艰辛。
我辛苦的朝发声的方向看过去,看是哪个家伙这么批评姑娘我。
好冷的男人。乍见他的那瞬间我突然觉得额间一阵刺痛,他就像是冰凿成着雪人,挺拔完美的面孔,略细的眉,带着某种我无法解释的战栗感,薄唇抿着,他的眼像是雪国的宝石,那样冰冷无情,我一下看的呆了。
他彷佛察觉了我的视线,淡淡的朝我一扫眼,我立刻感觉额头更是剧烈的痛了起来,逼的我不得不移开视线,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只是他的眼神,会让我这么的不舒服,我又不是某个头上有闪电疤痕的天才巫师,他也不是那个不能说出名字的恐怖魔王。
但是我仍无法阻止身体的一阵轻颤,一些模糊的片段在脑中一闪而逝,一下又消失无踪。
“很有可能,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吕不韦沉声说着,没想到计画还没开始,对方动作就这么快。
“是其他国家派来的,还是那边?”男子没在看我,转向吕不韦说了起来。
我也趁机往大厅扫了一圈,目测在场大约有十来个人,每个都一脸凝肃,有两三个看起来武将打扮的人,手始终按在剑上小心翼翼的视察着周围。
“他不说。”一般人是不可能见过他吕不韦的,这少年看起来还如此年轻,自己不可能没有印象。
“相爷怎么不拷问他?”男子皱眉,很是不赞同。
“时间太仓促,来不及。”吕不韦无意识的想要触摸头上的药膏,其实想要审问有千百种方法,就算只是短时间也可以问出什么来,但是他没有那么下令,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没有这么做,也许是他那透澈的眼让他一时的迷惘了。
“你是谁派来的?”男子转向我,冷冷的开口。
被那种眼神注视着,好像五脏六腑都会被冻伤,我抵抗着眉间阵阵的疼痛,努力与之正视。
“我没有,我只是凑巧被请来府中作客。”我听见我自己的声音清晰的回荡在室内,从以前就是这样,因为从小被父母栽培参加过各式各样的比赛,从小乡里到国际,台下几千人的场面都遇过,紧张是难免,但是当我真正遇到事情的时候反而会意外的冷静下来。
“凑巧来作客?这么凑巧能认出丞相的身分?”男子不悦的撇唇,摆明不相信我的话。
“那只是我的猜测。”我稍微握紧又放松了被绑在身后的手,手掌心中满是汗水,还微微发抖着,但是心口却像是有股热流涌上,不屈服于眼前的男子心情油然而生。
“猜测?”男子诧异的转过脸来,眼中光芒数闪。
谷曦眼中也是异芒闪闪,从他一开始被丢进来他也是十分意外,虽然相信他不可能是奸细,可他的出身来历实在是个谜,他虽然早早可以出言帮助他,只要自己的一句话,他就可以脱离现下的窘境,但是他没有,他静静的看着他,他会如何应对这种情况。
“吕相之名满天下自是不用我多说,但是最重要是吕相当上丞相之前的身分。”小草少年平静的道,非男非女的清澈嗓音在厅内回响,所有人不由得被他吸引,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
“之前的身分?”男子眉头微蹙,跟之前的身分有何关联?
谷曦也不解的偏头思索,手中的茶杯都忘了放下。
“吕相,是从商转政,史上从商转政最成功者,可说是吕相,他是现下的第一人。以前我便喜爱经商之道,立志要从商。”这可不是说假的,虽然没有打算大学要考取商院,但我平时就很爱阅读跟商业有关的杂志或者是报纸,觉得不管是哪一行,样样都脱不了商。
“所以?”男子好像有了一点兴趣,半倾身仔细听着。
“吕相有着经商之人的气度,大部分的官员都是文人取士出身,雅之有馀,可惜气不足,毕竟埋首念书十年寒窗和长年在外与万千的人接触,相信只要细心一点的人都可以分辨的出来其中差别,光是看人的眼光,吕相看我的时候,是用着一种评估,他用着衡量我的价值的眼神,那是商人的眼神。”我一口气不吐不快,霹雳啪啦的说着,完全没给他反驳的机会。
“说的好。”意外的开口的竟然是始终沉着脸的吕不韦,我朝他看去,他竟然在微笑?
“那你又是怎么猜出我的身分的?”他赞完我,一下又抛出个问题打的我头昏眼花。
“天下经商之人何其多,我吕不韦不过其中之一,你何能猜中我的身分?”
“误打误撞。”我诚实的说着,一瞬也不瞬着看着他。
“这只能说吕相您用人太不小心了,当初来园中找您的人,以为四下无人,一开口就要泄漏您的身分,虽然看到我以后硬生生改口,但这样反而让人可疑,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象徵?您要是看到一个人紧张兮兮一副作贼心虚的样子,您不会怀疑他是做了什么吗?”
厅堂内一阵沉默,忽地吕不韦豪迈地笑了,整个室内回荡着他的笑声,浑厚有力。
“说的好,分析的妙,此地无银三百两,妙语如珠的比喻。连本相都一块骂进去,好胆识。”他笑的前俯后仰。
谷曦藉着喝茶的动作掩去眼中异芒,说的好,一番话中有褒有贬,却又不会让人觉得他是在冒犯,那双眼儿太坦率,让人无法怪罪他,话语又极为生动有趣,看来他并不需要自己出手相助。
“真是英雄出少年,本相竟然不知道赵国这般烂泥之地,也能出这么一朵灿烂的莲花。”吕不韦眼中赞赏之情溢于言表,本以为赵国早已病入膏肓,如果这少年能够被赵王重用,那么将是赵国之福,但也将是秦国之祸。
“很高兴能够得到吕相的赞赏,不过如果我的嫌疑洗清了,我比较希望得到的奖赏是替我松绑。”小草少年始终在意着自己如同毛毛虫的蠢姿势,哪个十七岁的少女会希望自己的屁股任人观赏?
“且慢!”
吕不韦正要扬手叫人,冷冷的声音却截断了他。
我气愤的瞪向出声处,臭雪男,又要阻碍我的自由之路,之前一副想要置我于死地的样子,现在解释清楚了,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