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他们的账比以往多算了些。眼看就要算到节骨眼上,忽然间油灯灭了。韩萧萧往外狠推了一把,夺门就逃。回坐官帽椅上,吴泳嗅了嗅手上的墨香,喃喃就叹:“韩萧萧啊韩萧萧,你这欠下的账,终有一天会算完的。”叹罢,他掏出方巾,一如既往的在案子上细细拭了起来。
“姐姐,你最近的元气好像不太足!”在韩八宝的询问下,韩萧萧回过神来,她理了理耳边的发,尴尬就笑:“可能是因为舞姬选拔的事,有些挂心罢了。”见姐姐要去忙活,韩八宝愤愤道:“八宝听说了,姐姐夜里常到账房去!”
没想到弟弟还是发现了,韩萧萧愣了愣,回神就道:“只是算账而已,能帮上三爷的忙也是好事,对不对?”韩八宝却有些急,泪眼就道:“三爷是不是对你做了过分的事?”韩萧萧搪塞道:“怎么会呢?”“可是他们明明说,只有成亲才能那样,除了舞姬……”弟弟的声音很小,眼泪却塌了下来。
看着弟弟焦心的样子,韩萧萧感觉双目都有些旋了,但她仍牵强稳住身子道:“三爷明明说算账只是一门才艺!”“八宝不会骗你的!”韩八宝争辩道。韩萧萧温婉又劝:“好了,别总是胡思乱想的,先去干活!”待弟弟走开,她看见他背着自己又擦了一把泪。
刚劝走弟弟,一位年轻人见四下无人,急急就奔来了:“姐姐,近来怎样?”韩萧萧见是逢金,好生欣慰:“萧萧还好,只是你姐姐那都打点好了吗?”逢金自信满满道:“我将银两都给二弟了,他较灵便些。今天也是恰巧要往这送粮,我才来看你一眼!”韩萧萧展了展男子衣上的褶皱,语重心长道:“听说你在军营里混得不错,但别老打架!欺负人是不对的,知道吗?”
逢金听罢脸一沉,即委屈道:“军营里数我最能打,可选士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总抽到力挺、骑射那些最不拿手的!”韩萧萧听罢就笑:“别太担心,姐姐晚些找三爷说说。”逢金挠挠头道:“又要麻烦姐姐你了!”韩萧萧道:“好喇,你先回去吧,不然人家以为你又偷懒了!”“嗯!”逢金应罢,兴高采烈地才离开。
待来到玉华楼门外的时候,逢金的姐姐已经蹲在那很久了。韩萧萧也是无奈,因为逢金常驻军营,他的姐姐似乎有些无助,幸来她现在不是一个人。
蹲在逢金姐姐不远处的这位名满太安的公子花月仙,比早年更帅气。但见了来人,他仍显得十分拘束。接过韩萧萧手里的馒头,他也不道谢。他只是小心翼翼地往盲女碗里放下,又规规矩矩地在一边蹲着。
这时,一位貌美的女子游园回来,冷冷就斥:“怎么又是你们,真碍眼!”说罢,她一脚就朝盲女踹了过去。韩萧萧愣了愣,急忙扑到盲女那。待韩萧萧挨了一脚,女子好生叹息道:“哎呀,踢歪了!真不好意思!”叹罢,这位新来的舞姬沈落雁,才心满意足地离开。身后,花月仙急急就要追上去讨说法,却被沈落雁扯住了。传说沈落雁账算得很好,二爷周宏星最欣赏她。
进了账房,沈落雁一把就将案上的文房四宝全拨在了地上。吴泳愣了愣,忙道:“妹妹今天怎么这么毛躁?”沈落雁一回神,愤愤就嚷:“一个盲女,她凭什么能讨花公子欢心。我沈落雁名满太安城,他却不看我一眼?”
吴泳踏前一步,即恭维道:“就一个花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撵走就是,大不了找机会除掉。”沈落雁回了神,便善意提醒道:“我看韩萧萧和外面的男人来往得很密啊!三爷,你的人是不是该管一管?”吴泳的脸当即有些发青,张口就叹:“她账都算不好,管也管不着啊!”
沈落雁一把将吴泳推到官帽椅上,凑近道:“落雁倒有个好点子!”吴泳眼前一亮:“哦?把账本掀开,一起来探探?”沈落雁笑了:“不怕二爷问起来?”吴泳也笑了:“账可都是为二爷算的!”“那我们这就来?”沈落雁媚眼一抛,俩人细细真算了起来。
入夜,账房理所当然换了人。面对韩萧萧对账目的委婉质疑,吴泳几分不悦:“账都没算完,就说算得不准,这不对吧?来,坐到这来!”韩萧萧刚坐下,一阵惊骇,慌忙就问:“三爷,这是干嘛?”
吴泳笑口道:“当然是把你先绑起来,再慢慢算账!你每回都落跑,这账拖得也太久了吧?妖言惑众,就是一笔账;佣兵选士,又是一笔账;以舞选姬,更是一笔账!你得算好了,才能一笔勾销!”
韩萧萧听罢,脑袋一阵发蒙,却找不到搪塞的借口。看着眼前空白的账本,韩萧萧落下了泪。这一夜,她终于把账算清了。待韩萧萧强忍着不适,将木案细细擦完,三爷才满意地点了头:“明天的账改到厢房里算。难得算得这么好,不拿出来显摆一下,太可惜了!从现在起,你就是舞姬;逢金也会是佣兵的老大。但你们能在这个位置待多久,这账就得你自己算了。”
应罢,韩萧萧一瘸一瘸地出了门。“原来账真是这么算的!”她感觉很委屈,但终于闯过最难的一关了,是自己那一关。
三天后,韩萧萧第一次穿起舞姬的新衣,像仰慕已久的姐姐们一样在台上旋转着的时候,那位羞涩的公子来了。他第一次踏进这道门,手里捧着的却不是鲜花,而是和其他男人一样,握着算账的笔。他今天一点也不羞涩,甚至有些冷,冷得整座玉华楼都燃起大火来。
不多时,韩家姐弟已被他推到了大街上,沈落雁也是。但那女人运气不好,落地前还挨了他一脚。后来韩萧萧才知道,花月仙算的是逢金姐姐那笔账;但逢金不知道,玉华楼的账他也就找了百花宫去算。
待账都清完了,军功磊磊的逢金终于出现在了韩萧萧的面前。他用马拉来了很大一车的珠宝:“姐姐,我终于扬名吐气了!我们成亲好不好?”韩萧萧轻抚着他的脸,却泣不成声:“可惜,姐姐已经是舞姬了,是一位会算账的舞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