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坐在凉亭里,静静地望着夜空。少卿绕到她身边,说:“你这思过的人过得也太悠闲自得了,羡煞旁人哪。”他紧挨她坐下,突然闻到茉莉花的香气,猛地看到凉亭外周竟种满了茉莉花,问:“哪来的这些花?”
一诺把他拉倒身旁坐下,说:“兰心姐姐送的,不要管啦。你看天上的那些星星,我坐在这儿想了好久。”少卿问道:“你坐这儿坐了好久,这花什么时候种上的?”
一诺挽着他的胳膊,说:“还不到一个时辰吧,不要管这些了。我问你啊,你觉得那些星星一样吗?”少卿一字一顿地说:“不一样!”一诺说:“为什么?”
少卿说道:“大小不一,明暗也不同。”一诺说:“可是一样都是星星啊,尤其是看起来一样都是闪亮亮的。”
少卿皱皱眉头,一诺试探性地说:“就好似,这全天下的女人似乎都一样,全天下的男人也大抵相同。娶哪个女人,嫁哪个男人,最后不都是一样过日子。”少卿说:“每个人都不同,过得肯定不一样!”
一诺说:“怎么不一样,一样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少卿神情严肃地说:“照你这个意思,娶你和娶别的女人是一样了。”他望着她那张熟悉的脸,说:“可是莫淇和别人太不一样,我不要和除了莫淇以外的女人在一起。”
一诺鼻子一酸,猛地从藤椅上弹起。故意夸张地嗅了嗅空气,打岔地说:“我说头怎么这么痛,原来是花的香味儿太浓了,不行,我得进屋去躺会儿。”说完,一溜烟跑了。
徐栋见一诺进了屋,才现身,说:“少爷,渔村的房子被烧毁了,村民说当时有人故意纵火,只是火势太大,莫淇被困在房子里,烧得血肉模糊。莫黎从房后的悬崖跌入昱河……”少卿打断道:“村民怎么会分得清楚他们二人。”
徐栋说:“房子烧毁后,有村民去废墟上捡没烧毁的值钱物件,捡到了嫁衣残片!但是我察看过,房后有打斗过的痕迹。莫黎不会功夫,遇见杀手,绝不可能有还手的机会。少爷还记得季月说的桃代李僵吗,似乎还可以这么解释——杀手要杀莫淇,却分辨不清两姐妹的长相,误杀了穿着嫁衣的莫黎。莫淇与杀手打斗中被推下悬崖,跌入昱河”,徐栋小心地望了少卿一眼,说:“村民说人打捞上来后已经断气了,溺亡!”
如果在刚刚之前,一向冲动的他一定会提着徐栋的衣领,怒气冲冲地质问:“什么叫溺亡?她明明活生生地站在这儿!”可现在,他坐在那,安静得不像话。
徐栋说:“尸体打捞上来不久就不翼而飞了,村民说昱河里多游蛇,刚死的人与蛇接触就会借魂续命,应该是诈尸了。”少卿冷笑了一下,徐栋的这种说法似乎能解释很多疑问,比如,从小怕水、不习水性的莫淇,落入水流湍急的昱河如何自救。比如,莫淇怎么会突然性情大变,举止行为与之前相差甚多。
他望着凉亭附近新栽的丛丛茉莉,莫淇对茉莉花过敏,他怕有人使坏,从来没有对外说过过敏的事,所以不可能有人告诉她,她不知情。现在兰心拿茉莉试探她,如果她真的是莫淇,那么她绝不可能收下这些花,更不可能悠然地置身于花丛中。
但是与这些真真假假相比,让他更痛的是,为什么嫁衣会穿在莫黎身上。
徐栋说:“少爷准备怎么做?”少卿说:“去查嫁衣为什么会穿在莫黎身上……刚说的事不许对外泄露半句!”徐栋追问:“不追究凶手吗?”少卿说:“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不要妄加揣测!”
一诺见少卿推门而入,忙钻进被子里,裹得紧紧的,只露出脸来对着他傻笑。少卿坐在床沿,明知故问地说:“三伏天,你裹这么严实干吗。”一诺笑而不语,偷偷地在被子下边抓痒。
虽然一诺自己也是过敏体质,动不动就会过敏,长时间地闻嗅香气之后,就会头疼。却没想到莫淇与她有些渊源,对茉莉花过敏。
少卿侧身躺下,撩起她脸颊上的一缕头发,问:“你脸上怎么出红点了?”一诺一听又往被子里钻了钻,只露出一双眼睛,小心地望着他。心想莫淇啊莫淇,你既然想让我替你和他长相厮守,又为何不给我交代清楚,有谁明知自己对茉莉花过敏还会种上大片茉莉,没事还跑到茉莉花丛里坐着。
一诺一想到不能露馅儿,索性把头也缩进被子里,这么一动,布料摩擦皮肤,更觉浑身瘙痒难忍,小声说:“哎呦,不能活了。”少卿说:“这么热,你就别裹着了。出来!快点!”一诺蜷缩成一团,说:“我不热,你别管我。”
少卿拽了拽被子,说:“快出来,不然我以为我娶了个不知冷暖的疯子。”一诺紧紧地拽住被角,心想就算是疯子也会因为是莫淇才能不被嫌弃啊,这样一想更加不能出去了。于是应道:“哼,疯子就疯子,我睡了,你快走吧!”
少卿的脚步声渐远,一诺偷偷探出头来,见眼前黑漆漆的,忙拉起被子在眼前晃了晃,脱口而出:“怎么眼前黑了,不会瞎了吧,过敏严重会瞎吗?”正在一诺惊慌失措时,一道月光从窗户投射进来,借着月光,她看到少卿正站在不远处的窗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出糗。
一诺尴尬地挠挠头,转过身背对他,慢慢地蒙上被子。少卿一把将被子掀开,说:“捂痱子还上瘾了?”说完强行将一诺翻转过来,看到她脸上的红点又多了些,一把将她抱起,扛上肩头,牵马直奔山下而去。
少卿煎完药后,天已经蒙蒙亮了。一诺喝着药,余光看到少卿正直勾勾地望着自己,想想这一晚上的窘态,实在无法坦然地面对他,便慢慢地用脚蹭着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少卿说:“好好的一晚上被你折腾死了,又吵又闹的。”一诺心想如果不是因为对你生了情愫,怎么会那么担心身份被揭穿,委屈的泪水在眼里打转。最后,为了不让他看到自己失态的样子,她头也不回地冲他摆摆右手,说:“我没事了,你走吧。”
少卿走了几步,说:“以后,不要再随便接别人送的东西!”
次日清早,一诺起床后,看到少卿正在指挥花匠清理那些茉莉。她倚在柱子上,望着他,心说喜欢一个人,最可悲的怕不是他不喜欢你,而是他喜欢你伪装成的那个人。
徐栋说:“少爷,表小姐托人捎话,今晚在项府设宴赏荷,是不是推掉?”少卿说:“嗯,又少了一番泛舟湖上的乐趣了。”
一诺小声地问:“为什么要推掉?”徐栋说:“少奶奶病好了吗?”一诺说:“你们不要担心,我脸上的这些红点可以用脂粉遮盖住,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去赴宴吧,我保证到时候绝不会丢你的脸。”
她见他二人呆立不动的样子,说:“你们等会儿,我试给你们看。”徐栋目送一诺离开后,说:“少爷,莫淇最不喜欢这种应酬的场合,这么多年从来不赴赏荷宴,这……”少卿坐在石凳上,一言不发。
一会儿功夫,一诺就顶着惨白的面孔出来了,走到少卿身边,问:“怎么样?看不出来吧。”徐栋说:“少奶奶当真要去?”一诺摆出一副舍生取义的样子,说:“当然,虽然抱恙在身,却决不能扫了你们的兴致!”少卿说:“好,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