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漫天如灰斑似的乌云正在狂妄的审视人间,仿若即将临近的,是大海上变幻莫测的风暴,然而却并未有狂风暴雨,仅有阵阵清风吹拂着丝丝细雨。
这夜里唯一的暖色可能就是那把粉色的晴雨伞,开在墨染的宣纸上。那撑着伞的女人正默默看着地面,看着自己的身影变短、又变长,似乎在和白惨惨而孤独的灯光交谈。
轻吹的微风把雨丝带到她的脸颊上,痒痒的、凉凉的。
而这看似宽敞的马路,在她走过之后,仅剩下两侧无感于世态炎凉的路灯点缀着黑到绝望的夜。
仿佛就在一瞬之间,两旁的路灯倏然就灭了,旁景变换的太快,她上一步起脚时才离开了沥青路,下一脚却踩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
原本握着的伞也仿若重了许多,她下意识抬眼去看,竟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把古巷老店会做的那种绘有淡粉色五瓣梅的红色桐油伞。而她的左手,正提着一盏秀雅小灯,烛外罩着白纱,纱上是彩绘的鱼戏水图。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先前是在这夜里独自行走,好端端的,怎么就像换了一个世界似的,会不会是自己早已回到了家,然后做了一场梦?可她完全不记得什么时候回到了家。
她正想掐一把胳膊,此时眼睛流转到手臂上,目光渐渐随灯影游走,绣着茶花的宽袖、粉白相间的罗裙、质地极软的绣鞋……无一不是繁琐细致,她从未接触过这些,又怎会梦的这般真实?她细细打量着自己的衣服,脑袋里开始胡思乱想,恍惚间手一歪,灯火烧着了白纱,她受了惊吓,慌忙把灯盏丢在地上,一边定心一边看着细碎的雨点落进火里。
“姑娘,你没事吧?”循声看向身后,借着跳动的火焰光芒,能依稀辨得那是个穿黑衣的男子,身形高大,看不清容貌,亦是撑伞站在这碎雨中。
她没敢开口,暗自掐了一把胳膊。
不,这绝不是梦!就这么毫无察觉的换了一个时空,未免太仓促了吧?好歹提前来个预兆啊,哪有就这么走着走着就换了个世界的。正颓自苦恼着,那男子又开口道:“姑娘,快些走吧,王爷还在等着。”
王爷?她顿时一扫阴霾,来了兴致,轻声问他:“你说的王爷多大年纪,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男子似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露出疑惑的神情:“什么?”不知是她没说明白还是自己压根没听清楚,“姑娘,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算了,现在我可是面临一个重大问题,这到底是哪啊,你又是谁?这大半夜的,你要领着我去见王爷,该不会是个又老又丑的人吧?”
这一连串问题把他问懵了。
“我、我不明白姑娘在说什么。”他心想,该不会是脏东西附身了吧,于是,真就这么说了出来,“姑娘,你莫不是被鬼上身了吧?”
“上身?”她看那人一脸恐惧,“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就算我真是鬼又怎么样,看你这么大个头,还怕鬼?不过,我可不是鬼……”
还不等她说完,那男子的身形动了动,后退了一步。正好白纱中被掩埋的火焰又跳动了几下,最后在雨中慢慢熄灭。这一幕黑暗来的太及时,那男子似乎吓了一跳,怪叫一声,连忙扔下伞,快速绕开她,一个人跑走了。
“喂,你就这样丢下我,你还是不是男人!”她也扔了伞,快步跟上,跑动的时候竟然发现身上很是轻巧,她想,这应该就是古代的轻功吧,可惜只是跑步快了些,却跳不高多少,完全没有飞檐走壁的感觉,可能是没掌握好诀窍。
跟着那男子到了一处气派的住宅前,上面的牌匾写有“惠阳王府”四个字,不过她认不出这古字是些什么。
府门前站立着另一个偏矮些的男子,穿的也是黑衣,见到她便展露笑颜,有些激动般说:“寒星,你来了!”他站在灯笼下,可以看清他的相貌,面容清秀,小眼睛弯成了月牙状,十分讨喜,“我看见清元慌慌张张跑了进去,还说什么有鬼,怕你出事,就特地出来保护你!”
瞧见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她笑道:“哪有什么鬼,那是我吓他的,不过……你是谁啊?我还是先说自己吧,我叫姜零,姜是生姜的姜,零是一二三四五的那个零……哎?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寒星……莫不是你杀人太多,他们找你算账来了……别、别过来!你、你不要伤害寒星!你要多少纸钱,你说!”
“要什么纸钱啊,我是从未来穿过来的,好歹也算个仙吧,说什么鬼!”她一副气急要打人的样子。
“别、别动!鬼啊!快来人!保护王爷!”一边说着一边跑了进去。
看起来是一个深深的误会啊。
姜零跟着进了府,一进门便可看到一幕极其奢华的影壁,画着仙山渺渺。再随男子进入左侧长廊,十步一灯,皆是绘有仙女飞舞图的绢灯。
才至西侧厅门前,围了一群侍卫过来,姜零见到这样的场景,有些郁闷,说:“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吧!都看清楚了,我是人!”
众人不敢靠近,她进一步,侍卫们便退一步。这时她听见屋里有人说话,就进了屋。众人围在门前,没一个敢进去的。
屋内四角正掌着四盏白玉底座的云纹灯,灯火微微晃动。
地上铺着不知名材料的毯子,摆放着几套桌椅,正北方向设有雕刻兽纹的坐榻,上面倚靠着一个正闭目养神的男子,着一身金线镶边的黛紫色锦袍,乍一看像是黑色,仅在灯火拥映下现出紫色光彩,腰间的黑色腰带上悬挂着一个蓝色香囊,左手拇指上戴着翠玉扳指。
那两个着黑衣的男子,就站在他一旁低着头缩着身子。
“王爷,姑娘她……”名叫清元的大个子正在说着什么,听见动静,见她进来了,用手指着她说,“鬼、鬼……”而旁边的小个子则一脸惧色,吓得说不出话。
那人睁开眼睛,抬起了头。
碧玉冠发,神态若仙。
姜零望着他许久,说不出话来,先前的一肚子苦闷仿佛被水冲散。
“寒星,几日不见,越发没规矩了。”他的声音温诺悦耳,尽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只是说了这一句不带任何情感的话,偏惹得她脸上灼热。
“我……”她赶忙垂头,“我叫姜零……”
惠阳王倒是没什么怪异的反应,只淡然问:“清元,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半路上,姑娘就有些奇怪,行为诡异、语无伦次,像是被鬼上身一般。属下只顾着逃命,还来不及去查看究竟是何缘故,王爷恕罪!”
“无碍。”他看着姜零,慢慢开口,“即便是鬼,无非也是有冤报仇,本王未做亏心事,有何可惧?”
姜零见他们一个个精神高度集中,连忙摆手,解释道:“不、不,你们不要误会,我并不是什么鬼……”
一旁的清平说:“胡说!你分明就是,我家寒星好端端的一个人,你附身于她,还尾随清元到王府里,意欲何为?有本事……你冲我来,别欺负寒星!”他虽嘴上义气,身子却不由自主缩了缩,不知是在逞强什么。
姜零看着好笑,就笑了起来:“想不到你们这群古人还真的都是一根筋啊!我都解释了半天,还不肯相信我。我再说一遍,我是从未来世界来的,不过只是灵魂过来了,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兴许我这一时半会过去就走了,兴许我这一辈子都要留在这。”
清平见有王爷壮胆,语气强硬了些:“说到底!还是鬼……还是借尸还魂!寒星被你害死了!”
“不要乱说啦,这叫交换,我来了这里,她当然是去了我那边。这叫时空转换,说了你们也不懂。真要用玄学解释的话,你们可以把我当成神仙啊,我是不会介意的,不过,我可没什么法力,不要指望我给你们变钱什么的。”
“按照你的说法……”惠阳王边思索边站了起来,慢慢走近,饶有兴趣般打量了她几眼,说道,“寒星是和你交换了身体?那么,她现在在哪?”
他的眼眸映着周围的光,有些璀璨的光点,也映着她,仿若映着一个世界,就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注视,却不知隔了几万光年的距离。
姜零避开了他的视线,说:“我不知道……不过,凡事都要往好处想,她现在应该在那条马路上,四处走走的话,应该会找到好心人把她送回我家的。”
若是刚才在那马路上散步的时候,正好平行时空的寒星也在走,由于天气或其他原因,走到某个固定位置就互换了灵魂……虽说有些不可思议,不过这确实是最合理的解释方法。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真正的寒星,也许已经永远的消失了,而在现代的自己,也已经死了。
“未来,即是未到之时,你说你来自未来,本王还是无法信服。”
“虽说我历史成绩不好,但哪朝哪代谁当皇帝这类的大事件还是能说出来的,你可以告诉我这是哪个年代,如果我知道,自然会告诉你。不过我又不是考古学家,对以前的历史了解不多,不可能什么都知道。”
“陈国烨城,仁安十七年。本王乃圣上第三子,名云欺,表字崇睿,受封惠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