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元香每日避开了别人学舞,渐渐地,姜零和元香混的熟络了,也就把心里憋不住的话全吐了出来。
元香似乎乐意听她所言,顺带着给她讲些自己为人处事的道理。如此姜零才知道,这个元香的背后,有一个她想破脑壳也想不出来的大靠山。
“我曾经是在宫里跳舞的舞姬,同几个姐妹为许多庆典和来访的使者献舞,那时真是风光极了,后来年纪大了,宫中又换了一批新的舞姬,就把我们这些人遣散了,原本说的是给许配个好人家,可惜出了宫门就不管我们了,给了几两银子,各自讨生活。”元香说到这里,本应露些伤感神情,没想到她反而更高兴了,“幸好离开了皇宫,我才知道,在外面自由自在的生活能有多快乐。那些姐妹们,也都受了恩惠,嫁人的嫁人,营生的营生。”
说到受恩惠,姜零心想应是个好心的大人,还很有钱,自己应当是不认识的,但出于好奇,自然而然就问了出来:“是谁帮你们的?”
“你绝对想不到,是那个游手好闲的靖昭王。”
游手好闲?这不是一个夸人的词,看来是混熟了。
“靖昭王?”姜零想起来望月楼,“我大概能猜出来,望月楼是他开的酒楼,没想到这乐坊也是他开的。”
“没错,望月楼、乐坊,不止这些,还有别的。我的姐妹们,有在望月楼抚琴弄舞的,也有嫁给了厨子的,那的厨子也不是一般人呢,姓孙的那一个可是御厨,那年给明孝公主做茶点,多放了糖,被撵出了皇宫。”
“靖王爷真是好兴致,收留了你们帮他赚钱,打的一手好算盘。”
元香笑道:“如今也算不上谁用着谁,我们有了去处,赚些钱糊口。应当说承蒙王爷不嫌弃我们碍事,我们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呢,哪有空计较这些。”说完客套话,她又接了一句,“你说的话十分有趣,咱家王爷最受宠,人脉广,到哪都被捧着,如今不用那得天独厚的条件去做些正经事,反而像个财主一样精打细算。做官的不得经商,他这是仗着自己个的身份为所欲为。”
“而且,他不仅仅是想着赚钱,还痴迷武功,到处找人比武,我那天瞧见他在安国寺里同人比武。他还爱管闲事,爱给人牵红线。”
元香瞧她的眼神不对了:“你这妮子对咱家王爷还挺了解,是不是还有什么新鲜事没同我说?”
“没有,”姜零思虑着他那不近女色的私事要是说了出来,一准炸窝。照元香这八卦精神,比八卦平不知高了多少境界。“我也是在宣德府里耳濡目染了些。”
“说起你这小妮子,让我惊奇得很。原本就在这女人堆里听说了些,不大在意,而后见她们传得神乎其神,什么迷倒殿下,让殿下非要立你为太子妃,而后又入了公侯府做千金,现如今触怒殿下。只你一人之力,能做到这些,果真神乎其神。”
姜零连忙摆手:“这些真不是我刻意去做的,有些事,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殿下是幼年遇到了一些事,有心理疾病,我说的话入了他的耳,他就跟着我,等哪天遇到了别人,他就找别人去了。我是不想过这样的生活,我也喜欢自由自在,要是让我跟几千个女人一起抢一个男人,不如去死。”
“好!这句说得好!我元香也不愿意同其他女人去抢一个男人,若是抢得走,尽管让她们去抢,反正我是不抢。”不知她想起了什么,眸色黯淡。
“元香姐,看样子你是为情所困啊。原本我以为你应当嫁人了,而且嫁的是个有钱人。”
“是嫁人了,不过……”元香叹了口气,“有再多‘不过’,如今也都过去了,算了,不提往事,提起来就没心情做事了。”她站起来拍拍姜零的肩膀,“继续练习吧。”
这一段学舞的日子,是姜零自来到古代到今天为止最快乐的日子。不过她这一心当成了好姐姐的元香,却因她受了极大的罪。
约是十月初,太傅府派人来请姜零到府一叙。
天寒了,姜零出门时吐着哈气,一步一步慢慢上了轿子。今天应当是去看那些舞姬,和她们商量进宫的事。
姜零听着太傅的计划,之后又和舞姬们熟悉彼此该站的位置。她数了数,有九个人,于是她摇着头对太傅说:“人太多了,用不着这么多,元香教我的舞很占位置,你再给我五个人就好。”
太傅想了想,似是不愿,但又点头同意。
如此姜零总算知道,这些舞姬一定还有别的用途,所幸自己之前做好了准备。
十月初三晚,贤妃在宫中办起了生辰宴,给殿下庆生的人来来往往,将贺礼交至管事的太监,说几句客套话,再坐在位子上等着宴席开始。
已有掌乐的侍女们在角落里弹奏,整个殿堂静了下来。琉璃灯光彩氤氲,着淡紫纱衣的六个女子依次序上来,在殿堂中央如鸢尾花开。各个女子梳妆一致,戴着面纱,胸前彩绘着一朵杜鹃。
瞧见那些女子的杜鹃花彩绘时,正饮酒的靖昭王停顿了一下,何其眼熟,于是这一曲舞他都无心欣赏,只好奇的去找那个熟识的身影。而陈天没什么耐心去观看杜鹃花,他也不喜好看歌舞。倒是惠阳王先前就知道姜零会在其中,猜她会乱了步伐,一直盯着其中一个舞姿笨拙的人看。
大家饶有兴趣的看完一曲舞,待众人欲退下之际,太傅差人在陈天耳边说了一句话:“殿下,寒星姑娘在里面。”
陈天心有所动,但不好当众去挑明什么。待六个女子退下后,也悄悄退场。一旁的太子妃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站住!”陈天喝住那领着舞姬走的太监,几个人连忙对着他施礼。
陈天上前看着那几个人,分不出哪个是姜零,就一个一个拽掉她们的面纱。到第五个女子的时候,还没碰触到她的面纱,就听她淡然开口:“殿下不是厌恶寒星吗?为何还在乎哪个是寒星。”
手指悬在半空,又垂了下来,陈天笑道:“本王并非在乎谁是寒星,寒星是何等身份,未经本王允许,若是出现在这里,本王定不饶她。如今只是想选个舞姬陪本王罢了,”接着他对她说,“你随本王来。”
殿堂里已经换了节目,这类番邦异域人士的变戏法,姜零从未亲眼见识过,如今细瞧着很是惊奇,不免走路磕磕碰碰的。待陈天停下后,姜零恭恭敬敬的站在他一旁,不敢说话。陈天坐下,示意她附耳过来,轻声问:“今天你是要耍什么花样?若是搅了本王的兴致,本王定不饶你。”
定不饶,他只会说这句吗?就没有别的威胁了?姜零亦轻声回答:“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舞姬。”
“是吗?那把面纱摘下来,若你是姜零,你就惨了。”
姜零连忙讨好道:“别,殿下,我是特地为你庆祝生日的,你就别这样了。”她顿了顿,说起正事,“之前的事,我向你郑重道歉,我父亲虽只是一个小小的公侯,却是真心实意向着你的,提出的各项意见也的确是为了百姓考虑。你不能因为生我的气,就让我父亲也跟着遭罪,这是小孩子的做法。”
陈天轻哼了一声:“你这算是求情该有的态度吗?”
“我已经学了两个月的舞,就只是为了今夜。”
陈天愣了一下,看向她蒙着面纱的脸,只露出两个眼睛,甚是可人,面纱的花边贴着面颊,妩媚不已。
姜零见他没说什么,又一直看着自己,很是尴尬,就挺起腰身,不再同他说话。这时她才发现,四周大多人的目光,都朝着她直射了过来。多是好奇,姜零受不了这些眼神,轻轻咳了一声,道:“我先走了。”
“等……”陈天还未反应过来,她已经快步走了出去。想叫住她时,只看见一抹紫影倏然而去。陈天起身要追出去,敬酒的人已慢慢簇拥过来,排着队要给他祝寿。他只好低声示意一侧的靖王爷,“阿玥,你去追她。”
靖王爷早已把他们说的话听在耳里,本不想管他们的闲事,不过陈天开口了,他也不好拒绝,只好站起来,等身后的小厮为他披上披风,才慢慢悠悠的走出去。
姜零走到门口,看着四周有些茫然,先前所做的准备仿若白做,学的舞也白学,到头来也没能获得他的原谅。
看着漆黑的夜色中几盏飘忽可怖的灯笼,姜零壮了壮胆子,朝记忆中来时的路线走去。
“站住!”
姜零被一声喝停,回头瞧见是靖王爷,松了口气。眼前的靖王爷背着光,只留一袭欣长的身影,慢慢走至她身旁,然后一抬手,就揭下了她的面纱。
这猝不及防的动作惹得她瞪大了眼睛,然而瞪得再大,也看不清他是何意欲。
“果真是你。”靖王爷轻声笑道,“怎么?为了稳固地位,还要再嫁一次女儿不成?”
姜零没听懂,问他:“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听不懂也罢,没指望你能听懂。走,跟本王回去吧。”
“跟你回去?”姜零警戒的看着他,后退了几步。
“你躲什么?”靖王爷无奈道,“本王是代替殿下出来寻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