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迟出神地望着她在自己面前的每一个神情，到最后，只觉得心里不知为何像忽然升起一团火，目光竟隐隐露出有些痴迷的神态。
只觉得眼前的人，不管是微笑，失落，沮丧，不甘心，亦或是愣愣的样子都觉得特别有意思。
他不禁喃喃而语，“宿河，再过几日天山上的无霜花就要开了，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
“好。”她随即一口应下，仿佛无论他说什么，她都说好。
慕迟忽然觉得心头有丝丝隐痛，他不再看她，抬手间又是几杯须臾。
等无霜花酿好了梦归，他就要走了，永永远远离开这个人间，离开她。
却似乎有什么东西是他想带也带不走了。
“慕迟。”素禾的声音在这一瞬显得特别温柔，仿佛要滴出水来。“你很特别，特别的不像是这里的人。”
慕迟怔在那里，半晌，他忽然笑了笑，用一只手撑住脑袋，眯起眼睛，“宿河，那么你呢，你究竟是什么人。我们……”他顿了顿，忽然倾身上前，口吐幽香，他的目光紧紧锁住素禾的瞳仁，从她的眼中看得到自己的影子。
慕迟的心狂跳着，带着莫名的悸动，却不知所起，他的目光微微游离，最终落在她的眼尾处。
慕迟凝眉，将手探过来，指尖犹豫着，缓缓触到那点鲜红的朱砂，他明显感到眼前的人蓦地浑身一震。
他露出一丝邪魅的浅笑，“我们可是在哪里见过。”
空气仿佛瞬间冻结，周围一时没有了声响，雪花落地没有声响，落满红梅没有声响，时间恍若被什么静止着，这纷纷大雪又是为谁洋洒，红梅又是为谁而盛开。
素禾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他的指尖温暖，温柔，就像一直触碰到自己心里。
一切只有素禾自己明白，当时的悸动与不知名的害怕。
素禾张了张嘴，话语哽在喉咙里面，竟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眼前的人晃了晃，眯了眯眼，指尖若有若无地触碰着，他终于蓦地倒在了矮桌上，深深合起了眼睛。
素禾仍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鼻翼间似乎还萦绕着他口中的酒香，眼尾处的朱砂仍留存着他指尖的余温。
方才的一切都仿佛来的那样迅速，又那样不真实，她的大脑还未转回来，细细咀嚼他方才的话，只觉得心中一热，眼眶便也是这么骤然一热。
素禾动了动眸子，眼前的人或许已是醉倒在矮桌上，他的一边侧脸贴着冰凉的桌面，双目阖起，又密又长的睫毛深深覆住他的下眼睑。
他长得真好看，作为一个凡间男子竟看着像是来自九重天的谪仙。
“慕迟，你可是醉了，或是睡了。不过这样也好，我终于可以在清醒的时候好好看看你。”
素禾喃喃的，亦不清楚自己说着什么话，却是自己心中万分所想。
方才那一杯须臾的劲头也是足的，一杯也是顶了之前日子与慕迟喝的所有酒。
素禾禁不住伸出手，犹豫着，一点一点抚上慕迟的脸颊，为他拂去额前碎发，她的目光里就像浸落了一池莲花，温柔地，尽情地片片绽放。
“慕迟，你可知道，身为女子，我是如何爱着你。”话音方落，素禾轻轻俯下身去，朱唇缓慢靠近他的唇瓣，白色斗篷遮住了绮丽风光，睫毛轻轻颤抖，唇瓣四合。
外头的雪纷纷如柳絮，红梅傲雪绽放。
·
故事到这里似乎很难猜到结局，想着彼时素禾已对慕迟爱到深处，而慕迟似乎还不知她实为女儿身。同样的，即便慕迟全都明白，那又如何，天山上的无霜花就要开了，等来年酿的梦归，所有往事都将不复存在，自然包括素禾，包括她从一开始就错的一片倾心。
有些事情，从一开始便是错的。
***
那一日，素禾又去找慕迟说话。
想着前些日子同他一起去了一趟天山，回来之后身子便受凉，卧床几日不见好，也不方便叫人去通知慕迟一声她这两日去不成了，心心念念之余也只好作罢，好不容易这一日自己瞧着好转了许多，能下床了，也吃的进饭了，便迅速拾掇拾掇，跑来寻慕迟。
也不晓得几日不见，他有没有记挂，一个人独自饮酒怎么看也觉得有些凄凉落寞。
素禾一进院子隐隐觉着气氛有些不对，今日空气中没有往日般弥漫着沁脾酒香，反而残花落地，隐约充满了丝丝生冷气息。
想来许是自己的病还未好，鼻子有些受堵，素禾摇摇头安慰自己只是多心了。
一步步走进去，直到庭院里面，案桌前也未见得慕迟的影子，桌上摆着两盏空玉盅，主人还未来得及将酒取出来。
“慕迟。”素禾喊了一声，半晌，未听见有人回应。
“慕迟……”素禾皱了皱眉，脚步已行至门前，她抬手按在门上，心里踌躇许久，眼前忽然觉得一黑，晕乎乎的感觉一闪而过，素禾晃了晃脑袋，迟疑着最后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素禾没有想到的是，便是这么一推门，命运便在这一刻开始了运转，死亡的绳索也是在这一刻悄无声息的，不知不觉慢慢套紧了她的咽喉。
室内的光线一下子被外面的光亮所填充，瞳孔猛地收缩，接着素禾便听到一声迫切的叫喊，再确切点，或许说是哀愤的咆哮。
素禾发誓，她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慕迟，宛若修罗道上的嗜血修罗。
“宿河，快逃，你快逃，这里很危险，头也不回地快些逃。”
她怔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眼前的一切，恍若瞬间停止了呼吸。
那是慕迟吗，那是那个往日里青玉衣衫，眼若桃花的千杯公子吗，如今他衣衫褶皱，容色憔悴地被一条铁链困在柱子上面，他的发丝凌乱，目光炯热，恍若竭力想挣脱身上的束缚，可他越是挣扎金色的铁索越是收的更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素禾想开口问他，喉咙里就像忽然间被什么卡住了，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像是瞬间被定格在那一处，脚下有千斤，寸步难行。
“美若天仙的东阳郡主，我等你很久了。整整三天两夜，你可终是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