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发向前，血腥的味道便越发浓厚，最后大肆覆盖了酒的香气，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充满铁锈的味道。
唐瑜急急地跟在楚长歌后面，额前早已汗湿一片，发丝凌乱地贴在脑门，她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都在突突的跳，那种感觉太熟悉，就像十岁那年的深夜，看着白司离唇角舔血地站在自己面前，一样令她颤栗，令她惧怕。
越靠近那个地方，就像自己越发走进一个只在梦中见过的秘密隧道，她带着一份熟悉的期待，另一方面却希望那份期待永远都不要来。
人有的时候就是那么矛盾，有些东西越是想得到却又担心得到以后后悔。
楚长歌在前面走的飞快，想必他此刻心境与唐瑜差不了多少。他眉头紧锁，目光凝重，玄衣在空中翻飞，手中的玉扇早被收起，他只想等自己走到梨花小筑的时候，那里仍是宾客如归，觥筹相错的欢晌，空气中粘稠的血腥与它无关。
庭前满树梨花开得人心醉，风一吹洋洋洒洒，就像腊月白雪，又仿佛是一个个跳跃的白色精灵，酒香，梨花香，这本是人间极品，而此刻却被这铺天盖地的血色掩埋。
楚长歌和唐瑜先后来到梨花小筑的时候，并不是没有人，梨花小筑还是有很多客人的，只不过这些人都已经变成了一个个死人。
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庭院的梨花树下，梨花树下本是主人安排的酒桌，头顶不时有雪白的梨花瓣偶然飘落，落到翡翠杯里，漂浮在清澈醇香的梨花酒上，看起来诱人的紧。
本是为了让客人充分享受到梨花酒的美味，才将部分酒桌摆在了庭院，只是现在，那些客人早已不醒人事，趴到在桌上，嘴里的血染红了杯里的酒，浸染了衣襟，润湿了身下的土地。
整个小筑方圆十里开外没有一丝人气，只剩下梨花仍是飘得美轮美奂，她们旋转飞舞着，孜孜不倦，恍若是为身下的冤魂下一场肃静的落寞花雨。
周围很安静，鸟雀也不再鸣叫了，鲜血的气息浓烈的令人窒息，原本为人间极乐之地的梨花小筑仿佛在一下子间便成了死神的修罗场。
楚长歌站在小筑庭前，他的身影定在那里，一下子恍若成了坚硬的石像，耳边有嗡嗡的蜂鸣声，就像有一只虫子藏在他的耳朵里怎么也飞不出去。
怎么会，他该如何相信自己眼前的景象，闭起眼睛，仿佛看得到几个时辰前的一场掠杀，无数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一个个都倒在血泊里，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魂魄便已脱离了自己的肉身。
楚长歌手握着玉扇，惨白的指骨若隐若现，他似乎要将手中的扇柄捏碎。
唐瑜站在他身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充斥着她的鼻腔，她忽然一阵猛烈的干呕起来，眼眶中的眼泪便随之夺眶而出。
眼前是雪白的梨花，那些梨花开的娇艳，开在她的梦中，一片片地仿佛都落入她的眼里，化成了滴滴眼泪。
耳边是谁说着什么话，说的她那样痛彻心扉。
屋内忽然传来一阵响动，楚长歌一惊，身形已经快速掠了进去。唐瑜回过神，极力压住胸腔的撕裂，也急忙跟到里面。
凤息将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不动声色地收回袖中，他的表情很凝重，皱着眉头回过身。见到一前一后出现的来人，半晌才低眉开口道，“原来是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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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长歌的目光像是要将眼前的人看透，他深深注视着凤息，正欲开口，不料身边的唐瑜抢先他一步声音颤抖道，“凤息，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瑜的目光带着一丝难以置信，这里所有的人都死了，屋内却只有凤息一个人安然无恙。她的瞳仁骤然一收，只见凤息雪白的衣袂处竟赫然映着几个凌乱的血手印。
她的目光渐渐下滑，下一秒便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扶住楚长歌的身体，剧烈地干呕起来。
凤息的脚边躺着一个白胡子老人，他的死相极为惨烈，眼珠睁大，嘴里吐着黑血，胸口处一个大窟窿，源源不断的鲜血此刻还是涓涓地往外冒，里面空洞洞的，赫然是已被挖去了心。
显然这个时候楚长歌也看到了，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凤息脚边的老人，声音轻轻颤抖，“老树仙……”那三个字仿佛是咬牙从嘴里挤出来一样，楚长歌偏过了头，再不忍看下去。
“若我说，我只是比你们先一步来到这里，你们信吗？”
凤息的目光没有动，他只是看着此刻表情痛苦的唐瑜，话语里是说不尽的意味，他只在乎眼前的人如何看他。
楚长歌没有说话，他侧过脸去看身边的人。
唐瑜攥紧了楚长歌的袖口，她忽然不敢看凤息的眼睛。
“可是，你的身上都是血。”
时间凝固了半晌，无人说话，屋内静的似乎只听得见三个人的心跳声。周围血迹斑斑的墙面，脚下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过了一会，凤息勾起嘴角，轻笑一声，那笑苦涩，听在唐瑜的耳朵里只觉得分外难受。
“如此，我还能多说什么？”
凤息垂目，接着眼眸一抬，又是往日风淡云清之色。他白色宽袖一拂，待他人再回神时，原地早已不见了他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