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当前,银河汹涌,白衣男子迎风而立。
他扬起脸,风吹的他的墨发一丝一丝地飞散开来,薄唇轻抿,眉间微皱,他目视前方的瞳仁里依旧波澜不惊。
不远处袅袅浮立着另一个白衣仙子,她背着月,模糊了她的相貌,她的白衣在风中飞舞,带着她的清泠笑声。
“毒已入骨,无力回天。每过一日,疼痛都会再多一分。”她轻轻叹息,“玄赐,你真正为了那女人做到这样的地步,我可真替舞月感到不值。”
缓缓摇着头,仿佛一切皆在她掌控之中,女子的身影因为骄傲显得愈发动人。
白司离苦笑,恍若早已料到,抬起手,手心确确然生长出一朵含苞待放的赤色梨花。
五片花瓣已将开满,盛开地妖艳,就像几滴鲜血深深地烙在手心上,月光下散发着丝丝血香。
“噬心术。”他淡淡苦笑,“我若猜得不错,你身上有上古神力,并非一般人。而这等邪术无解,尘封的禁术如今现世,你确是不计后果了。如此一来,我当真不知舞月还有你这样的朋友,你算是替她来报仇?”
想到这儿,白司离不禁有些明白过来了。很久以前就想过这一日迟早要来,而她也是早已说过的。
白衣仙子阖目,再次睁开眼眸时含着悲悯,仿佛在嘲笑眼前人的无知,“就当是我助舞月的一臂之力,如今借用了她几千年前的这一身好皮相。”
“你是谁?”
“你,不会有命知道的。”
白司离叹了一口气,越过那白色身影,怅然望着那轮圆月出神,不禁失笑,“那我只好祈求活着的日子可以长些。”他的眼前模糊了,“这样,我便还可以陪着她久些。”
白衣女子冷冷笑着,声音空灵飘渺,“玄赐,结束了。你记着,待你掌心的花瓣如数凋零之时,琅琊山颠,舞月会在那里等你,那一日便是你的死期。”
***
已到二更时,月挂西边树梢头,恍若一面铜镜,明晃晃地照着白司离的身影。
从窗外投射进来的温柔,肆无忌惮地铺洒在白司离身上,他的身子抖了抖,觉得身上有一丝渗透心底的寒意。
周围已是熟悉的青丘房间内,白司离的额间渗出薄薄的一层冷汗,薄唇在此刻显得无比苍白。他的眉间猛地一皱,下一秒用手抓紧了胸前的衣襟,痛的他喊出声来。
白司离脚下不稳,慌忙扶住身边的桌子,右手一点一点伸开瘦白的手指,眼前闪过一丝血光,掌心娇艳绽放的血色花瓣殷红刺眼。
白司离轻轻摩挲着腰间的青玉扇坠,嘴角一抹淡淡的苦笑,他抬起头,紧接着一颗珍珠自眼眶轻轻滑落,滚烫地落在他手心的那朵血色梨花上。
·
唐瑜醒来的时候正在自己的房内,眼角处有湿湿的泪痕,她觉得自己这一睡便睡了很久,梦了一个极为冗长的梦。
记不清那究竟是如何一个梦,只晓得醒来时胸口处生疼。
“她醒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这声音却是熟悉的很。
接着感觉有个身影压过来,她仍不是很清醒,模糊着见床前站着两人,一男一女。男的一身玄衣,女的一袭蓝衣。
“小鱼儿,小鱼儿,可醒过来了?”
这声音她可再熟悉不过,是楚长歌那厮。
思绪终是有些回归正轨,视野也逐渐清晰起来。
唐瑜觉得脑袋仍有些酸胀,皱着眉问,“我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都在我房里?难不成我是病了?”
那一袭蓝衣的便是晚清没错了,她松了一口气,平静道,“也不晓得着了谁的道,竟睡足了两天一夜,你今夜子时若还不醒来,我和长歌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唐瑜一愣,睡了有两天一夜吗,只觉得自己做了很长的一个梦,却不记得梦见什么了,身子使不上力气,浑身觉得疲惫。
难道自己真的两天一夜没醒,莫不是真入了什么邪。
“公子呢?”恍然想起什么,唐瑜一把抓着晚清的手。
“你还说,白司离为了你……”
“咳咳。”
楚长歌适时打断了晚清的话,晚清的话被逼咽回肚子里,她瞪了楚长歌一眼,最后还是乖乖闭嘴。
“白司离守了你很久,困得不行,我让他回房休息了。”楚长歌柔声道。
唐瑜将信将疑地望着他。
楚长歌干干地笑了两声,“怎么了,本大爷的话都不信了?”他长吁一口气,“总之你醒过来就没事了。”
唐瑜皱皱眉,“才守我一会儿就困得不行了?”
下意识里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她还是觉得楚长歌有些不靠谱。手探出被子,抓住晚清的一双素手。
“晚清姑娘,我信你。公子他真的平平安安在房里吗?”
晚清一愣,继而仔仔细细端详唐瑜良久,须臾,她叹了一口气,“真拿你没办法,他诚然好好的呢,你若不信,明日亲自去寻他不就成了。”
听她这样一说,唐瑜这才稍稍展露微笑。至少晚清比楚长歌要靠谱多了。
“叫你们担心了。”她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一边的楚长歌,“不过也好,给你们在一起独处的机会。”
“说什么呢,你这条臭鱼。”
楚长歌看起来是有些微微红了脸,同时又瞅了一眼身边却笑意浅浅的晚清,“我和她可什么都没有。”
晚清一听,顿时脸色一暗。
她缓缓站起来,语气温柔地赌气道,“你们慢慢聊,我回房了。”
她干脆地从唐瑜手里抽回手,头也不回地推门走了。
“你怎么还是那么不可爱。”直至晚清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唐瑜才看着一脸憋屈的楚长歌虚弱地扶额道。
·
第二日天气大好,唐瑜一身白底杏花罗衫去寻白司离说话,前个晚上的那场梦早已不去细想,想着而今这般安逸与他相守便是自己想要的,在青丘还余几日,再等几日过后晚清与长歌的事定了下来,他们便双双辞还,回到他们自己的地方去。
花凉山,他们的家。
想着便是件令人欢喜的事,至此之后,便再也不下山,不再过问世事吧。
唐瑜的嘴里哼着不成曲的小调,心里愉悦自在的很,跃过涓涓溪流,走上曲折的廊道,周围花香四溢,眼看着再拐个弯便是白司离的住处了。
唐瑜一个转身,还没来得及抬眼,只感到前面一个不明障碍物忽然挡在自己面前,当即碰了个晕头转向。
“碰。”耳边一声脆响,紧接着自己手腕一阵灼痛,仿佛身上的皮肉都被掀了一层,她还没来得及吃痛地喊出声来,一个凌厉却又不失柔和的女子声音先传了过来。
“怎么,走路都不知长眼,是哪一处不懂规矩的狐婢。”
那女子的声音若是好好说话,其实是极其好听的,怕是此时她心中有不快,话语间带着一点凶,唐瑜甚至感到她恶狠狠的眼神投过来要把自己吃掉。
唐瑜咬紧下唇,忍着剧痛,仍是没有抬眼,她痛地眼下只有自己被那女子手中的茶水烫伤的手腕。
手腕被烫的通红一片,火辣辣的痛。
眼前的女子冷哼一声,“知道自己犯错不敢将头抬起来?你可知你打翻的是敬献给暮赤君的长生茶?里头的长生花可是一百年才开一次。”
她一闭眼,长长的睫毛宛若刷了一层粉墨,睁眼便是一丝冰冷,“不要我动手,自己去司刑部领死吧。”
女子说到这处,唐瑜这才顿在了那里,皮肉之痛全之抛诸于脑后,半晌,她抬起头来,目光一滞。
眼前女子一身金丝华衫,衣襟之处绣着锦雀祥云。白皙精致的脸颊,吹弹可破的肌肤宛若一个陶瓷娃娃,她高高的发髻彰显高贵,两侧垂落的发丝又显出女子该有的娇美之态。
她本倾城华贵,如今却是目光嗔怒,高高在上的姿态宛若一只天湖里昂首挺胸的天鹅。
身子忽然被人一带,唐瑜轻呼一声,随即后退了几步,回过神来已是离了那女子几尺远,眼看着那女子眼中由冰冷瞬间转换成一种错愕,紧接着是无法掩饰的惊艳之色。
唐瑜这才回过头去,正巧那个声音从头顶传了过来,“不过区区一杯长生茶,暮赤君早已是不老不死之身,还要它作甚?”
白司离心疼地握住唐瑜的手,他抬了抬眼,余光略略一扫,不等任何人开口,又垂下眼睑,自顾自地往唐瑜手腕处轻轻吹气。
唐瑜只感到手腕处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直往她心窝处去,暂且回了神,才发现白司离不知何时仔细看着他,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而手腕处通红的伤口早已消失不见,连个细微的疤痕都没留下。
唐瑜不知不觉红了脸颊,小心地抽回了手。想来他的房间也就在不远处,幸得他来了。
抬眼间,只见那女子竟是一脸痴痴地望着眼前一身月牙白衣的男子,眉眼霎时舒展带笑。
“上神有礼了。”想来她是认得白司离,竟是带着纯情女子该有的羞怯,一改方才的样子甜甜地叫了一声。
白司离手指一顿,即刻脸便冷了下来,他眼眸一抬,瞳仁清澈如琥珀,嘴边笑意全无。
“在下白司离。”
也是后来在楚长歌口中得知,碰见的那名女子名叫纤云,是青丘女帝的侄女,也就是那东极蓬莱仙岛的结发妻子是她姨母。
如此,怪不得生来高高在上的姿态,本是陶瓷娃娃一般的女子硬要扮的不近人情她才觉得爽快。
楚长歌将玉扇放在一边,手里拈着一盏玲珑翡翠杯,倚在宽敞的软榻上,他的姿势慵懒尽显华贵,摄人心魂的眼睛时不时秋波暗涌。
他嘴角的微笑被淹没在一饮而尽的酒里,眼眸稍稍抬了抬,缓缓道,“你来我这也不打声招呼,若是本君知道也好前去迎你。”
纤云瞟了一眼对面正襟危坐的唐瑜,调皮地轻笑一声,彼时高傲姿态全无,到是一下子恍若变了一个人,成了十几岁无邪的小姑娘。
“我这不是端了长生茶来孝敬您老人家,本欲给你一个惊喜,谁料到……”
她杏眼含嗔,没有再说下去。
唐瑜看着她此时的模样倍感莫名其妙,心头涌起你转眼变了一副嘴脸我拿你什么办法的无奈心情。她抬头看了看身边的白司离,那人倒是淡定的很,眉宇间云淡风轻之色,只是看着纤云的眼神时不时闪着微光。
楚长歌轻轻一笑,“莫要与我耍嘴皮子,方才要不是白司离,你若是欺负了来我青丘做客的贵客,我在姑姑面前可嘴不饶你。”
“我虽有不是,却也是她先撞了我的。”纤云不依不挠。
“如此你的性子便上来了?我想姑姑也是明理之人。”
纤云一时语塞,半晌也拿不出什么回话,只好退一步道,“好哥哥,你可别这样说,方才是我不对,没看清眼,又言语冲撞了人家,我给赔不是了可好?”
楚长歌从软榻上起来,嘴角上扬,他的目光望向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的唐瑜,“小鱼儿,你觉得如何?”
唐瑜觉得此时看着楚长歌的眼睛别扭,只好干干地咳声,好缓一缓如此尴尬的自己。
“哪里的话,我本没有怪罪纤云姑娘的意思,说起来最先不对的那人还是我。”
纤云站了起来,眉眼带笑,不可方物,她徐徐向唐瑜的方向移步过去,每一步,笑意更浓,却让唐瑜忍不住一个寒噤。
她锁住唐瑜的眼睛,“纤云原本不知两位是暮赤君的客人,实在失礼。”
唐瑜被逼地也只好站了起来,“姑娘言重了。”
她仔细端详她此刻近在咫尺的容颜,第一次见她到是没怎么发现,果真是美人坯子一个。
楚长歌俊眉微扬,“怪不得姑姑越发喜欢你,原是越发乖巧懂事了。”
纤云含羞一笑,她的头微垂,如水的眼眸中显露少有的温柔,“乖巧懂事又有什么,若能像唐姑娘一般才算好。”
唐瑜一愣,竟一时不知她这话从何说起。
那纤云略略一扫跟前,只听得她缓缓道,“只可惜那白家的公子如今眼里只有唐姑娘一人,若是他早些遇见我,我便要了他做我纤云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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