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毒粉的药效和心口处的那一把小刀带来的伤害和痛苦齐齐地都涌了上来,封白华在地上不停地打着冷颤,不停地颤抖,身上的体温也随之在渐渐逝去。
花故里将封白华来回打量了两遍,清声道,“不中用了。”
这便是直接宣判了封白华的死刑了。
花故里的话落在封白华的耳朵里,封白华当即也是瞪大了眼睛,仍旧是有些不死心地望向慕云墨,好像是希望能得到慕云墨一言半语的安慰又或者是其他什么,但是封白华看见得只有站在封江清身边儿的受着封江清保护的,和封江清夫妻一体荣辱与共的慕云墨,而不再是一心一意为他的那个慕云墨。
封白华的眼睛动了动,也渐渐溢上了些绝望和痛苦来,一口鲜血猛地从喉间涌出,喷落在地上,封白华努力地动了动自己的手,向慕云墨伸出手,唇瓣上动了动,显然是“墨儿”两个字。
渐渐地,他自己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出气多进气少了,眼前似乎也渐渐浮现出一些陌生而又熟悉的画面来。
说这画面陌生,是因为他从未亲眼见过和亲生经历过,说这画面熟悉,却也是这些日子以来,反复不停地出现在他的梦境里头,而且都是他的故事,那样的画面真切到让他有时候从梦中醒来都分辨不清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但是在那个梦里头,他的结局比起现在可是要好多了。
他借着柳家和慕家的力,顺利地登上了九五之尊的宝座。
他狠狠利用了慕云墨这个拿全部真心为他的女子,他一步步地织造情网,让这个女子弥足深陷,却也一步步地将她推入那个最终只有丧命一条路的火坑,他利用慕云墨,除掉她的师父她的师兄她的后盾避世谷,他利用慕云墨,让她和封江清死在一起。
而他携着慕子月为皇为后,但是在硕大深宫后院里头,他虽是最宠爱慕子月这个皇后,只是在寂寥深夜,处理朝政的时候,他的眼前总是忍不住浮现出那一抹正红色的身影,那个姑娘是那样全身心信赖他,是那样将自己的所有都交给了他,好似迷迷糊糊之间,这个姑娘还在他的身侧,轻声唤他的名字,带着几分怯懦却也是满心满眼全然真心的欢喜。
只是,他,再也见不到了。
封白华想他应该还是喜欢过慕云墨的,在他自己亲手织造的情网里头,他也难免是用了些真心的,只是那些真心,到底比不上那个全天下最尊贵的位置。
封白华倒在地上,最后一口气缓慢而又沉重地呼出,眼睛半睁半闭之间,他好似是看见了上一世苦心练舞许久的慕云墨在他面前倾城一舞的模样,又好似是看见了最后慕云墨被他一剑穿心而死的模样,最后又定格在慕云墨嫣然浅笑依偎在封江清身侧的模样。
那口气,还未完全呼出,便戛然而止。
封江清看着地上的封白华许久,抿了抿唇,将手中长剑猛地插在了地面之上,才朝着封笔摆摆手,“拖下去吧。”封江清伸手握住了一边慕云墨的手,夜是有些深了,慕云墨的手还有些凉。
慕云墨扭过头来,朝着他莞尔一笑。
边儿上的烟微还在伺机想要从封笔的剑下逃跑,封笔实在是有些忍无可忍,踹了她一脚,将人径直是踢倒在地,烟微的脸直直地摔在了地上,吃了痛,这才是渐渐安分了些。
慕云墨看着地上的烟微,挑了挑眉头,“我们倒是许久不见了, 看来你能耐倒是不小,我们都找不到荣王,你看起来和他关系还算是不错。”
烟微艰难地从地上跪了起来,恼怒地瞪向慕云墨,“比起你来,我只怕是能耐还是太小了,你无非仗着得就是你周围人都宠你爱你,仗着避世谷和楚王府的势,才能如嘚瑟,实际上离了他们,你也不过是什么都不是罢了。”
“是,离了他们,或许我是真的什么都不是,但是可惜,实际上,我们就是被绑在一起的。”慕云墨的语气忍不住都带上了几分笑意。
这话落在烟微的耳朵里,便是十足地欠揍了,烟微当即被气得额头上的青筋就爆了出来,“慕云墨!你知道个什么!你们生来就是上天的宠儿,而凭什么,凭什么我生下来就是父母双亡任人欺凌,就算是好不容易到了山庄上认了师父,我都要处处小心,想着处处讨师父欢心,处处讨山庄里头的人欢心,让他们不厌恶我,让我能够有个安身的地方,我只求这个就已经是如此艰难,而这些在你们来看,不过是唾手可得!慕云墨!不是我要输给你!而是上天让我输给你!”
听着烟微的话,慕云墨嗤笑了一声,也懒得再去辩驳她,只觉着烟微已经实在是无药可救,“是,上天就是站在我这边,所以,你也不必挣扎了,不过是白费气力罢了,怎么样,我这么说,你可是满意了?”
那些不顺的,让人难过的日子谁都经历过,你不能只看到了别人光鲜亮丽的时候,就轻言断定上天是站在她那一边儿的,说不准,上天就是在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才从此放弃得你。
慕云墨何尝没有经历过猫嫌狗厌的日子?被父亲厌恶,被姐妹姨娘厌恶,被庄子上的人厌恶,甚至是上一世被京城多少夫人姑娘所厌恶?彼时,她寻个安身的地方又何曾容易?不过都是彼此彼此罢了,烟微好歹能有个安心睡觉的地方,上一世的她,恨不得是睡觉都有人在算计着她。
听着慕云墨如此就直接承认了她的话,烟微当即也是一噎,哑然无语,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封江清的脸上,却发现封江清看过来的目光是那样的厌恶和憎恨。
烟微轻笑一声,看着封笔手上还拎着的长剑,眼睛一闭,径直直接整个人就撞了过去!
细滑的脖颈撞在剑刃儿上,鲜血如注涌出。
几乎是当时,烟微就没了性命。
封江清让人都将尸体清理了,这件事情才总算是告一段落,有惊无险,周围的人便也都纷纷离开。
封江清这才是一手抱着封云开,一手抱着封月明,同慕云墨回了院子,封云开也难得肯腻歪着封江清,伸手一直拽着封江清的衣领子,不肯松开,就连着是封江清去沐浴,都带着封云开一起洗了一遍,睡觉之时都是乖巧抱着睡在身边儿的。
慕云墨小心将封月明放在封云开身边儿,自己斜身这才也跟着躺了下来,同封江清之间隔着两个小人儿。
拧着眉头看着封云开还死死地不放手攥着自己的里衣,封江清有几分嫌弃地“啧”了一声,放低了声音道,“到底还是个小不点儿。”
慕云墨有些好笑,放轻了声音,“多少还是被吓着了,没有嚎啕大哭就已经不容易了。”
说起这个,封江清脸上这才是带上些骄傲来,伸手逗弄了一下封云开的手,故意将他手戳开,结果小不点儿手很快地又攥了上来,封江清似乎是觉着有趣,来回几次,见着小不点儿的眉头蹙在了一起一副要哭的模样,这才是没有再动作,“这可是不能一直这么黏着人, 我可不想抱着这么个小不点儿睡,墨儿,你说,我们把他们两个就丢这里,我们去别的院子睡,好不好?”
这都是多大的人了?还要来这一套。
慕云墨只当做是自己什么都没听见,躺下了身子,钻进了被窝里。
封江清瘪瘪嘴,似乎是有些不满意,伸手越过两个孩子,戳了戳慕云墨,被她反手打掉,封江清这才认命地跟着躺了下来,“唉,小孩子真麻烦,以后绝对不再要了。”
也不知道是谁几个月前还嚷嚷着要多几个孩子,王府里头才热闹。
似乎是觉着不解恨,封江清又有几分懊恼地道,“封云开这小子,我以后一定得多收拾收拾磨练磨练他。”
“王爷,你跟自己的孩子置什么气?”
“本王是希望他以后更有出息,能够好好保护好自己的妹妹!”
哑然无语。
很是半晌,两人都闭上了眼睛,慕云墨才是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他就这样死了,我总觉着还有些不真实。”血海深仇,一朝解决,心里头还空出些空余来。
封江清应了一声,“嗯,上天这次是真的站在了我们这边,守得云开见月明。”
……
再没过几日,封沄衡和冷香也轰轰烈烈地成了亲,封沄衡将婚事办得比慕云墨想象中还要更盛大上几分,尽善尽美,让京城里头不少姑娘们都羡慕得紧。
又是六个月,皇上因病逝世,传位衡王, 张文言大人之孙女张妍为后,开辟新朝。
继位之后,新皇便又紧着为朝廷重新注入一批新鲜血液,准备大肆举办一次科举,若有合适之才女,也予以官职。
封江清也难得是忙了个脚不沾地,好不容易是赶着个歇息的空档儿,回了王府,本是拉着自家王妃好好歇息一觉,就正是见着慕云墨收拾着满地被封云开和封月明撕碎的宣旨,那两个小东西正在软榻上玩儿得高兴。
封江清瞥瞥嘴,见着慕云墨丝毫没有理自己的打算,暗暗咬了咬牙,“墨儿,科举这几日过了,咱们就一起送月明去避世谷,顺便江南那边巡检,皇上托了我去,我们能多玩几天。”
慕云墨应了声,依旧忙着自己的。
封云开瞥瞥嘴,看着自己的父王,倒是封月明拍拍手,朝着自己父王要抱抱,封江清上前将人抱起来,慕云墨将地上的东西都规制好了,才跟着坐了过去, 一手托着封云开,点了点封月明的额头,“月明,上午母妃教你什么来着?”
封江清挑了挑眉头,封月明搂住封江清的脖颈,甜丝丝地笑了下儿,“父……父王!”封云开被自家母妃捏了捏手心儿,也才跟着哼唧了一句,“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