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沄衡挑了挑眉头，若是荣王给慕云墨送些吃食，就难免引人遐想了，但是若换成是荣王妃为了报答恩情，一切便很容易说得通了，也不过是为了还个人情罢了，那些个流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
不管这些底下的涌动暗流，这场家宴明面上还是十分其乐融融的。
皇上自己也乐得开心，很是多说了会儿话， 才放了众人离开，各回各家。
南絮便也扶着慕云墨往外走，“王妃，身子可是觉着累？”
“倒是也还好，父皇免去了那么些个礼节，我也只是一直坐着，倒是并不累，现在看着倒是也还早，我们去锦绣楼接雪花儿吧。”慕云墨含笑温声道。
见着慕云墨是不累就好，南絮便也不多阻止，左右封笔也还是跟着。
只刚是到了宫门口儿停着马车的地方，就又见着熟悉的场景，封白华正是站在楚王府的马车边儿上，荣王府的马车上北疆公主似笑非笑地在封白华和慕云墨身上打了个圈儿，放下了帘子。
慕云墨脚步一顿，继续坦然自若地往前走去，封白华手里头这次倒是没拿着卷医书，反倒是拿了个不小的卷轴，似乎是还有些没看见慕云墨走过来的身影，只兀自低头瞧着那卷画轴，眉眼温软，里头好像是汇聚了一汪温泉，那温泉水极轻极暖，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聚集在她眼底，将倒映在他眼底的东西紧紧地包裹住。
封白华忽然抬起头来看着，琥珀色的眸子里头清晰地倒映出慕云墨的身影，里头盛满了柔情，几乎是铺天盖地而来，要将人直接干脆地淹没。
这个眼神，慕云墨几乎是不能再熟悉，上一世里，从她进入楚王府后，每一次但凡是两人有机会私下里见面，封白华为了稳固拉拢她的心，总是爱用这般仿佛是能够溺死人的眼神看她，每每便总是让她脸红心跳，头晕脑胀，封白华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如今再见，本来是因着好日子，眸子里头也格外带着些真切的欢喜暖意的慕云墨，那些欢喜暖意好似是当即就被冰封住了一般，所有的欢喜暖意便都化为苍凉和恼恨，一点一点从眼底涌了上来。
封白华一直看着慕云墨，自是第一个就看到慕云墨看她时无边的冷意和恨意，猛地顿了一下，这样强烈的恨意，几乎和很早之前，还未出嫁的慕云墨，一次他从相府离开，慕云墨出来送她时，那般苍凉的恨意隐隐约约地重叠了起来。
这到底是为什么？
等到封白华怀疑好奇地再看去的时候，慕云墨眼底的那些情绪却又全然都散去了，只剩下得体的笑意。
封白华握着卷轴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王爷，可是有事？”慕云墨有些冷冷淡淡地道。
清晰感受到慕云墨的冷淡的封白华倒是完全并不在意，只浅笑着道，“不知上次送你的医书可是看了？可还喜欢？”他语气宠溺，像极了送了心上人礼物，还有些担心地害怕心上人会不喜欢的小公子的模样。
慕云墨眸子微微动了下，“看了一些，也就是寻常的医书罢了，只是上了些年头，其实里头许多方子都是很老旧的，根本不能再拿来用，都是当不得真的方子，并没有什么用处，我已经收起来了。”
这便是嫌弃拒绝得分明了。
封白华眼底涌现出一抹失落来，脸上的神情当即也暗了几分，好是一副伤情的模样。
封白华这般深情贵公子的模样儿，实在是演得不错，也难怪京城里头爱慕他的姑娘格外多了，就是有了王妃，也恨不得还是扎成堆儿地往他身上扑了。
慕云墨只装作是什么都没看见，微微往旁边挪了两步，继续抬脚就要往前走去上马车，只是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封白华却是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猛地伸手就去抓慕云墨的手腕。
两人离得太近，封笔想要阻止也来不及。
慕云墨便是当即就拧紧了眉头。
封白华却只觉着那般纤细如皓玉一样的手腕，捏在手心里头光滑柔嫩，还带着温热之意，他的手掌完全可以将慕云墨的手腕捏在手心儿里，那触感正是十分的销魂蚀骨，让封白华心里头也是忍不住地一颤。
一瞬间，封白华心底里头也涌出些莫名的熟悉感，好似是自己曾经牵过这样的手腕，并且握过这双手一样，那感觉来得太猛烈，封白华便是忍不住顿了一下。
慕云墨已经另一只手极快地从头上拔下了一根簪子，沿着封白华的手背上狠下手去一划，上面当即便现出一道血线来，血珠一滴一滴地顺着就流了出来，封白华吃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当即也松开了手。
慕云墨收回自己的手，脸上的神情已经极为难看，手上的簪子尖端处也还带着些许血迹，慕云墨将簪子直接就嫌弃地扔在了地上。
她身后的封笔和南絮的神情也是极为震惊，似乎是没想到封白华居然如此大胆，这还是在皇宫里头。
慕云墨从自己的袖子里，抽出手帕，重重地擦拭着封白华方才牵着她手腕的地方，偏过头看着封白华，一字一句地沉声道，“荣王殿下，你这是要做什么？？！”
此刻，慕云墨已经是丝毫不再掩饰自己的恼怒，一双微微上扬的眸子极深极沉地盯着封白华，微微扬起头，漆黑的瞳孔里头正是封白华的身影，而对于慕云墨来说，与其说是入目的是封白华这个人，倒是不妨更准确得说是封白华的累累白骨，那里头还燃着赤红色的火焰，好似是森森的地狱之火。
这才是一个从地狱里头爬出来的人的真实的冷漠恼恨的模样，眼前的这个人，她早就恨不得将人完全给生吞活剥了。
她厌恶每一次和封白华的接触，不管是任何形式的，哪怕仅仅是两个人的名字凑在了一起，慕云墨也都觉着是无比的厌恶，好像是碰到了这世界上最脏污的东西一样。
封白华自己也是一愣，没想到慕云墨居然下如此狠手，看着血珠连成线从伤口处不断涌出，身后的侍卫赶忙是撕了干净的衣摆给封白华包扎上，想要让封白华赶忙去上药，结果却被封白华摆摆手给回绝了，然后看着慕云墨，将自己手中的卷轴递了过去，“我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手里头偶然得了华佗圣手亲手绘制的穴位图，这是真迹，想送给你罢了。”
许是知道慕云墨不会亲手接过去，封白华便将手里头的卷轴又按照上次的法子，放在了马车前头的位置，然后看着慕云墨，眼中是满满的疑惑，开口想要说话，但是又闭上了嘴，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只他，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慕云墨，我自问和你并未什么大过节，你若是说我曾经算计过你，那你一开始就对我表现出来的恨意到底是为了哪般？”
这应当还是封白华第一次极为正式得喊慕云墨的名字。
封白华复杂的目光落在了慕云墨擦得通红的手腕儿上。
慕云墨眸子颤了颤，嘴角忽地勾起一抹潋滟的笑意，“这股恨意，且深着呢，不死不休，王爷，总有一日会知道的。”说罢，慕云墨转身就上了马车， 不再停留。
封白华自然也没有手再去抓慕云墨，只看着她上马车，“爱之深，方才恨之切。”
封笔听着，嘴角狠狠抽了抽，翻了个硕大的白眼，以往是怎么不知道荣王爷还是个脸皮如此之厚的人呢？
慕云墨身子顿了一下，抿了抿唇，不作回应，直接进了马车。
有时候，沉默才是最大的反击。
封白华看着慕云墨离去的身影，眉头紧了又紧，眸子沉了又沉，好半晌，才转身回了自己的马车，马车上，北疆公主看着封白华手上的布条都已经被鲜血染红了，挑了挑眉头，从暗阁里头摸了绷带出来，又从自己身上摸出了个小纸袋来，将封白华手上的布条给解了下来，将纸袋里头的黑色粉末倒在了封白华的伤口之上，才拿着绷带同封白华小心地包扎起来。
看着那黑漆漆的粉末，封白华眼底里头是有些厌恶，但是却还是忍了下来，对着粉末也很是熟悉，应当是用过了样子。
等到是包扎好了，北疆公主才开口道，“王爷，这是又吃瘪了？看来是王爷有梦，美人无心呐，以前倒是不曾觉着，原来王爷还是个如此痴情的人。”
封白华脸色不太好，扫了一眼北疆公主，“彼此彼此，公主还不是眼巴巴从北疆赶过来，看上了封江清，结果吃了空。”
“我放得下，王爷放得下吗？”北疆公主不急不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