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墨要踏进房门的步子顿时就停了下来,里面的青叶抬手将自己头上月亮石的流苏簪子递到南絮手里,南絮这才高兴满足地眯起了自己的眼睛,手里拿着那簪子,高兴得像是个得了糖果的孩童一样。
青叶听到门口的动静,扭头看过来。
南絮半晌发现没有人同自己说话玩乐了,有些好奇地眨眨眼睛,一双明媚的眸子里全是疑惑,见陪自己玩了许久的青叶忽然没动静儿了,眉头就是蹙了蹙,有些懊恼地顺着青叶的目光去看她在看什么,有些无措地吧唧了吧唧嘴,很是茫然的样子,才又低头去玩手上的流苏簪子。
慕云墨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南絮,大步上前,站到南絮床榻前,温声唤道,“南絮,南絮?”只是仔细听去,尚且能听到那声音里带着的几分颤抖。
听到有人喊自己,南絮这才又抬头看了看,有些好奇地挠了挠自己的头,没发现认识的,也不是青叶喊自己,随即就低下了头去。
“南絮,南絮是我啊!你不认识我了吗?”慕云墨还有些不甘心得喊道。
南絮这时候却是瞄准了慕云墨腰间的一组玲珑明珠环佩,当即就是伸手去拿。
慕云墨先一步解下腰间的环佩,伸手去递给南絮,然后就势便一把扯过了南絮的手腕去把南絮的脉搏,好半晌,才放下手,青叶和冷香都齐齐地看了过来,眸中带着紧张。
慕云墨张张嘴,有些发不出声音来,好半晌,“……失心疯。”
失心症,即一个人失了心,过往种种再不记得,谁也不认识,嬉笑怒骂全凭当时情形。
民间闲杂医术上,曾经有着一种极其荒诞的说法,便是说这得了失心疯的人十有八九都长寿。
这是为何,自然是那失心之人,无忧无愁,不被世间烦杂所蹉跎,如此少了那些个郁气,若是不沾染上什么大病大灾的,不就很容易长寿吗?
冷香方才诊断,心中一惊有了猜测,如今便是彻底坐实了,这病是没法治的,到最后南絮最好的结果,也莫过于就是好生将养着了。
青叶皱紧了眉头,“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鬼谷子大师,活死人药白骨,他……”
慕云墨摇摇头,“若是毒是病,尚且还能有药可解,有方可寻,但是失心症毫无办法,全凭机缘。世人皆夸赞师父仿佛是华佗神仙在世,但是师父并不真的是神仙。”
霎世间,房间里便彻底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南絮把玩着手中珍珠环佩发出的欢喜的笑声。
慕云墨看着坐在床榻上无忧无虑地玩着手中的环佩,放在袖间的手紧紧地抓着袖口处,慕云墨就那么站在那里,一直看着南絮,很久都没有动,也没说话。
封江清看着慕云墨这样,心中也很有些不是滋味,说起来柳尧岑处处针对南絮,也不过是因为忠于封白华的缘故。
好半晌,慕云墨才放开自己的袖口,眸子动了动,轻轻地吐出三个字来,“柳尧岑。”
封江清上前揽过了慕云墨,“对不起,昨日还是我大意了。”
“这怎么会怪你呢。”慕云墨闭了闭眼睛,掩去了眼底的酸涩。
那厢里南絮许是觉出饿了,伸手要去够边上案桌上的糕点,慕云墨便忙过去,伸手拈了糕点,喂到南絮嘴边,南絮就一口一口嚼着,慕云墨还时不时喂去一口清汤,其间更是南絮伸手要什么, 慕云墨就给什么,到了后来,若不是慕云墨手腕上当初及笄时封江清送的舍利子手钏不是个闪闪发亮的,只怕此刻也被南絮夺了去了。
不过,很显然也是换来了回报的,慕云墨身上戴着的都是些崭新的,也极好看,很对了南絮现在的喜好,吃了些东西之后,南絮就会甜甜地一口一个“姐姐”得喊个不停了,当即就眼巴巴地瞧着慕云墨,还很是讨好可爱地瞅着她笑,教人看着心里就温温软软的。
慕云墨瞬间心就软了,眼圈微红,险些落下泪来。
倒是这个时候,方才封江清不知道得了什么消息,出去了会儿,此刻便是眸子里带着几分冷漠笑意地进了来,在慕云墨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当即就见着慕云墨重重地点点头,站起身来,要跟着封江清出去。
南絮就是伸手拽住了慕云墨的裙摆,有些焦急地喊着,“姐姐,姐姐!”大是一副不想让慕云墨走的姿态。
慕云墨便是也有些心软,南絮本就是失心疯,刚才醒过来,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的,就像小孩子一样, 就是赖上了慕云墨,生怕慕云墨会把她丢下来不管,看着南絮的眼睛里都是委屈,就是方才一直爱不释手的环佩都丢了去,慕云墨便伸手拍了拍南絮的手。
“带着一起吧,反正安排好了,酒楼里定了厢房,不被人瞧着,也不会有什么事。”封江清便先开了口。
自然知道其实这并不像话,但是眼下也算是南絮情绪正容易波动焦急的时候,过了这两日,再说吧。
……
而说起方才还在被青叶冷香念叨的鬼谷子大师,已经搭着马车,快要走到了京城北边的临城去了,说起来此次鬼谷子走得急忙,一来是慕云墨才是大喜,他也不愿意与慕云墨经历那告别分离之事,二来,北边极北的冰雪山上的雪莲花掐算着日期快要开了,他总得去瞅瞅才是,还有那雪莲花池下面的雪莲藕可也都是极好的东西。
鬼谷子也不是一个人离开的,倒是还把慕初给带走了,慕初不会骑马,就是走的时候寻了辆马车,锦娘又为两个人寻了个靠谱会些功夫的车夫,两人这便一大早就上路了。
“师祖,我们还要多久到呀?”慕初从马车里探出头来,问外边骑着马的鬼谷子。
鬼谷子想了想,“已经走了有段路了,约莫着再过个半个时辰就到了,可是无聊了?”
慕初倒是摇摇头,只是有些羡慕地看着鬼谷子骑马的样子,这次也是想跟着师祖出来历练历练,届时从冰雪山上回来的时候,还是要回王府的,虽然他对避世谷也极有兴趣,但是他还是想再多跟在师父身边。
慕初虽然年纪小,倒是也能感受到京城里不大安稳,也想要多跟在慕云墨身边。
鬼谷子瞧着慕初那个样子,就是有些明了了,慕初老是呆在王府里,王府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们,总也不太能尝尝顾虑到慕初的愿望,慕初自己也不会去说,“要不要出来,刚好,这里路也算宽广,本座教你骑马?”
“师祖不急着赶路吗?”
“无碍,小孩子总是担心那么多做什么,想学就快出来吧。”慕初也不过是个九,十岁的年纪,一天到晚却是很老成,仿佛是个小老头的模样。
慕初顿了顿,心中还是更想要骑马,车夫也停了马车,慕初从马车里钻出来,刚是要下马车,就听到远处有人高声喊道,“鬼谷子大师,请留步!我家王爷有事相求!”
王爷?慕初就是扭头看去,莫不是师爹?但是这也不是封笔和墨隐叔叔的声音呐?
鬼谷子刚是翻身下了马,此刻也扭头往来时的路上看去,正看到是一个白衣骑马男子,还有一个侍卫装扮的男子跟在身后,两个人便是快马加鞭直往这里而来。
等走进来,慕初这才看清,并不是师爹,反而是不招师父和师爹喜欢的荣王爷,慕初小少年心里此刻也显然已经知道什么叫同仇敌忾了,当即就不大高兴地看着来的封白华。
封白华的面色显然也不是太好,见到鬼谷子即是松了一口气,但是面上还有些羞恼纠结之色,不过更多的还是释然。
鬼谷子胡子往下压了压,“原来是荣王爷,不知道荣王爷这么追出来,找本座可有什么事?”
鬼谷子早上走得很早,亏也是带着慕初,所以动作才慢些,封白华急急忙忙得到消息后,追出来也才能赶着追到他。
“是有事相求,本王近来身子不大舒适,有些难以启齿,寻了太医,只说是看不好,所以想找谷主瞧一瞧,还望谷主能替本王诊治一番,开个方子,本王定然重金相谢。”这么说着,封白华身后的侍卫也将身上的小包裹取了下来,里面是个木质的小盒子,打开来,里面正是一箱子金元宝。
其实鬼谷子对那些金子不大感兴趣,反而是瞧着封白华这样的神情,忽然对封白华到底什么病,来了些兴趣,鬼谷子这些年诊治的病人也不在少数,看着封白华这般欲言又止的模样,而且仿佛还有些说不出是羞涩还是恼怒的模样,便是心里有了个猜测,小胡子当即就扬了扬,“不妨是,只是这里简陋,王爷就直接将手伸出来吧。”
封白华眉头动了动,将手伸了出去。
这事情是真的非常难以启齿了,他和北疆公主成婚已经好几日了,却一直没有圆房,事情是出在他身上的,也是教人开不了口的隐疾了,好几次两人已经衣裳半解情意浓浓,就差水到渠成的时候,就是他总是不能成事,一次两次寻了借口走了也便罢了,这已经有三四次了,初始他还以为是他并不喜北疆公主的缘故,后来他寻了几个貌美善良的姑娘,也毫无反应,这几日,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着那北疆公主看着他的神情已经有些大不一样了。
他方才说着是去找了太医了,但是他哪里能开得了口,就算是寻了陈太医,万一那陈太医告诉了母妃也就罢了,若是讲给自己儿子了,那他在自己属下面前的威严何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