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尚且还不慌不忙地挥手关上了房门,这才定睛看向那迎接他的人,唇角勾了勾,“朱将军,许久不见了。”
这是道清澈浑厚的男子的声音,他面上赤金色的面具在透过窗栏照过来的月光的照应下,折射出一种诡异的光芒来,上面欲哭不哭的小狐狸仿佛也动起来了一般。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君砚。
朱阳也难得放下了方才大权在握胸有成竹的模样,眼下就是有些喜形于色起来,若是教方才的侠士们看了,倒是要怀疑这而是不是一个人了。
朱阳却是对君砚极为依赖的,他向来将君砚奉作是自己的军师,身为将军,他自然明白军士的重要性,有时候那头脑中的智慧,可是能胜过百万将士的。而朱阳之所以方才敢跟那么多人夸下海口,定然能胜过封江清,其中九成九的原因就是这君砚了。
“君先生可算是回来了,如此一来,我倒是也能放心不少心了。”朱阳笑脸相迎。
君砚就是拱了拱手,坐在了下首处的位置,“让将军担心了,今晚可是听说将军晚宴之时,人才济济, 想来朱将军的大业也是指日可待了,在下也为将军高兴。”
这般话听着着实是舒服,朱阳也不禁大喜,笑容越发灿烂了些,“这还都多亏了君先生的出谋划策, 不然朱阳只怕也不会有今日了。”
“朱将军谬赞了,在下也只是略尽绵力罢了。”君砚温声道。
两人又是交谈了几句,朱阳浅声问道,“那不知先生接下来,可是有何良策?”
君砚抚了抚自己面具上的小狐狸,唇角也勾了勾,“将军不要急,这些事,且容我们慢慢商量。”
朱阳自然是对君砚的话言听计从,点头应了。
君砚眼睛挑了挑,这才缓声开始道来。
……
襄州城里,因为战事,两军对峙久持不下的缘故,难免也氤氲着一股虽然面上瞧着安宁,但实际上却是紧紧绷起的气愤。
寻常的百姓自然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就算是偶尔必须要出门,也都是提着所有的胆子,恨不得走一步想三想,城中的士兵也是绷劲了神经,处处提高着警惕,提防着对面的朝廷大军,而唯一在襄州城里还算得上是如同没事儿人一样清闲自在的,大抵就是那些过来的江湖人士了。
他们大多都是从内陆赶来,也未曾见过战争,东楚又和平了数百年,自然也是更不怎么将这些只会几个简单的招式的士兵们放在眼里,就算是那些将领,其实于他们看来,也不过是费些内力功夫就能解决掉的稍微有些功夫底子的武夫罢了。
也不知是该说他们粗浅了,还是太平盛世太久了,便是需要打仗来调节一下。他们兀自这么想着, 却是完全忘记了如今高坐在九五之尊位置上的,天下权力最大的皇上,也不过是个毫无武功之人,甚至这么多年的养尊处优,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也不为过。
正是襄州城一处敞亮的茶楼里,赤雷和慕云墨坐在一处雅间里。
赤雷身后还是带了两个貌美的丫头,慕云墨瞧着也眼熟,还是那日赤雷邀请她时,给赤雷斟酒喂菜的姑娘,慕云墨这就若有所悟地了解了,许也是赤雷身边儿的什么美妾了,如此看来,这赤雷也是个风流的。
慕云墨打量的眼光也没有掩饰,甚至其间还带着几分打趣。
赤雷就是忍不住咳了咳,有些尴尬地介绍了下,“二公子,这也算是在下的两个徒弟,来,见过 二公子!”
后面那两个丫头便是当即福福身,“见过二公子。”
慕云墨笑着摆摆手,“不必拘礼。”
有些事情总是要面子上寻个掩饰的借口的,虽然赤雷这么说着,但是想来这种弟子和那些侍妾也没什么分别了,不过是叫着好听罢了,又或者是扯了块儿遮羞布罢了。
这几次接触下来,赤雷倒是也越来越对慕云墨感兴趣了,这位二公子分明已经腰缠万贯,虽然他也从未见过二公子用武,但是想来无论这二公子功夫如何,就算是他武功极差,甚至是不会武功,但单凭他的侍卫也是足以性命无忧的闯荡江湖的,且那身份也极好,能掌管避世谷所有的铺子,那脑子定然也不是个简单的,且生得也是温润小生的模样,如此之人,倒是还要来襄州趟这趟浑水,也是极有意思了。
赤雷上下饶有兴致地看向慕云墨,“二公子,不知道你对昨晚朱阳将军所言如何看待?”
慕云墨抬眼看他,“掌门已经决定了,又何必来问我呢?”虽然面上不显,但是慕云墨心中也分明了,昨晚朱阳分明最重视得还是青杀堂的堂主柳尧岑,赤雷这么问, 只怕也是怕自己最后也不是那个最大的功臣吧。
赤雷端茶抿了两口,笑道,“二公子慧眼,的确,在下是已经有了些决定,但是现在还是想听听二公子的看法,二公子睿智,想来也能比在下思虑得更周全些。”
这话含有恭维之意,慕云墨也就直接淡声道,“朱阳将军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收服江湖的侠士和各方门派的动机目的也是明显了,莫过于是帮着他打天下,而通过昨晚,对朱杨将军来看,最重视的想来就正是掌门的赤炎派和柳尧岑堂主的青杀堂了。”
说起柳尧岑,这个赤雷也是眸子凛了凛,显然也是不大喜欢这个人,“这怎么说?”
慕云墨垂眸想了想,道,“在下可能说话直接不好听了些,掌门也不要介怀,赤炎派这些年瞧着是弱了些,但是底蕴终归是在的,弟子万千,又是在江西颇负盛名,朱阳将军若是想要死守江西,定然会拉拢住掌门,如此也能事半功倍。而柳尧岑堂主的青杀堂,是个杀手组织,底下能人也不少,且能帮着做许多暗地下的事情,而且他的势力范围在中原便是更宽广些,朱杨将军想来也是看出了这一点,对那柳尧岑也是极好,日后进攻中原,情报之类的悉数有青杀堂在,到时候,朱杨将军做很多事情可是都极为方便了。”
听罢这一串分析,赤雷也是忍不住对慕云墨更高看了几分,“二公子果然睿智。”
慕云墨伸手为自己倒了杯茶,其实这些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罢了,端看个人如何理解了。
赤雷紧紧看着慕云墨的动作,心中便是有些五味陈杂,脑子里更也是转得飞快,如此人才,如实能收为己用,该是有多好,定然是受益无穷。只是偏偏可惜了,如今的赤炎派不是百年前宏伟的赤炎派,只能与这位二公子做交易,而不能收服这位二公子,且就算是能收服了,这二公子这般模样,却也是教他不敢重用的。
慕云墨端起茶杯,晃了晃,抿过一口,“赤掌门实在不必想太多,我对这打仗江山的没有兴趣,无非是与掌门做的交易,尚未完成罢了。掌门人若是对我千般万般不放心的,你我之间的合作就是中断了,我也不介意,只是,轩辕剑到手了,我可是不会还的。”
赤雷抿紧了唇瓣,垂眸思索了良久,终于还是拳头一紧,朗声道,“二公子这就说笑了,如何会与二公子中断合作呢,能与二公子合作也是在下的荣幸,自然也是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只是我若是与朱杨将军提起二公子,这便难免有些难说了。”
这话说着,便是赤雷尚且未同朱阳说起慕云墨,慕云墨眉头动了动,看来赤雷也没有那么全心全意地帮着朱阳,只怕也是想拿捏着这些粮草,给自己留个后手了。
慕云墨放下自己手中的茶盏,“这有何难,我不过是个不起眼的江公子,投身于赤炎派门下罢了。”
赤雷这就满意地笑了,“那不知二公子以为这朱阳将军如何?可有胜算?”
慕云墨神神道道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便是站起身来,“我还约了人,告辞了。”
封笔跟在慕云墨身后缓缓往外出去着,心里倒是有些好奇,等到彻底走出去了,才问道,“主子方才点头,又摇头得是什么意思?”
“点头是我觉着朱阳也不算蠢材,摇头,是我觉着朱阳迟早一败涂地。”
一路溜达着,倒是不自觉走到了襄阳城中心的一处小池塘边。
这个湖不错,建的有感觉,湖上这小桥颇有几分白娘子见许仙的意味。锦鲤也很肥实,看着那荷花莲蓬的,藕估计也不错。
仔细看之下,桥木用的是是沉香木,重彩漆绘的人物图画风是出自南方一小有名气的画师之手;锦鲤品种也是精挑细选,九纹龙,绯写,丹顶,白别甲,墨衣,金松叶,绯秋翠……粗粗看去,都不是一般品种。
这花也开得好看,花花草草种得也有讲究,看着是按风水种得,颜色种类都还有讲究。
向阳处种植颜色艳丽,寓意富贵吉祥,花型大朵的品种,比如牡丹,对兰,石竹,木棉,绣球这种,背阴处种植兰草,修竹,小叶檀木,这类秀丽文静的植物,庭院中点缀苍松柏树,三角梅,桂花,百日红,紫藤这类符合居住者身份喜好的植物,不似牡丹一类艳丽张扬,也不如兰草一行低调秀美,掩映着山石,真是有意境。
一路走走晃晃,倒是忽然瞧见阳光下下看到了一个盈盈立在花丛中的人影。
虽然隔得远还看不真切,但可以凭着身影认出是先前宴会上的花宴姑娘。
这位宴会上只露了一面就引得在场诸位念念不忘的花宴姑娘,作为朱阳才认得干女儿,同时也作为一个拿下封江清的“奖励”,现在只有一个人静静的站在池塘边,乘着阳光不知在看些什么。
慕云墨抬手制止了跟在身后的封笔,一撩衣摆,跨过院门,独自走向花宴姑娘。
走得近了,慕云墨可以看到这位姑娘穿的还是如同就九天仙子一般,站了不知道有多久了,一动也不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人走近都没察觉到。
“姑娘怎得为何一个人在这里?”
慕云墨忽然出声到还有些吓着了这位美人儿,迎着阳光,清楚地看到花宴纤细的肩膀颤了一下。
但最后,这姑娘还是保持着仪态,缓缓转身,行了一礼:“多谢公子关心,花宴无事的。”不急不缓,丝毫没有失态,而且还是遇上不认识的陌生男子。
“说来今日阳光不错,倒是个出门踏青的好日子。”慕云墨倒是没有再进一步,隔着一定距离站在旁边,抬头看向之前花宴仰望月光的方向。
“公子所言不错。”花宴附和着,端手站在一旁,和刚刚一样的姿势,只是因为多了个人,看起来有了些人气。
慕云墨看着花宴始终端着仪态,只觉得倒是与有段时间的自己有些相像,不由得调笑道:“花宴姑娘站了许久了,瞧起来倒是一点都不累的样子。”
“不妨事的,不过是个破败的身子,早就药石无医了。”倒是花宴,听闻慕云墨的关心反倒自嘲着笑了出来。“倒是公子,听来过的很是潇洒畅快,倒叫人羡慕。”
“哪里比得上朱将军的义女呢,将军大人总不会亏待了你。”
“名义上好听罢了,还不是被推出来似个什么物件,说送就送,说扔了就扔了。明日我还不知能在何处艰难求活。”
慕云墨本来还想着能和这位才认不久的义女简单聊聊,没准还能再问出些什么,没想到这位义女对朱和也是没个好脸色。
就在慕云墨觉得差不多也该走了,不能打扰人家赏月的时候,忽然又听花宴主动向自己搭话:“这位公子……听来是江湖中人?”
“在下姓江,说来也只算半个江湖人,只是做些生意罢了。”
“那不知,江公子可听说过,毒医公子?”
“那当然是听过的,不知姑娘打听江湖中人是?”慕云墨听到个熟人名字,顺势就问了起来,转念又想到这般贸然打听不太妥当,“若是姑娘不方便说也就算了,就算江某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