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是连着又下了一日,夜间更是狠狠刮了场暴风雪,暴风雪极大,便像是仿佛是狠狠撕扯这天地间的万物一样,封江清和慕云墨半夜睡着,都能听到窗户时不时传来地被外面大风狠狠拍打的声音。
就连着王府花园里都还倒了几棵花树。
起得早的下人们,便是推开门,门外堆着几乎到小腿的雪便是直愣愣地扑了进来,雪花倒了他们一脚,门外嗖嗖的冷风也是紧跟着就灌了进来,直冻得人打哆嗦。
昨晚上暴风雪动静儿了一夜,封江清和慕云墨也没有睡得多安稳,早上多赖了会儿床,等起身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大亮了,换好了衣裳,慕云墨推门瞧了瞧,院子里的雪倒是都已经清扫得差不多了,外面天色看着已经大亮,瞧着是明显放晴了,应该是没有再要刮暴风雪的可能才是,这也算是让人狠狠松了一口气。
封笔和墨隐站在走廊下,封笔正双手抱拳,忍不住地念叨着,“这雪要是再这么下两场,只怕是还不等北方出事,京城就已经是要患难成灾了,如今外面瞧着只怕是出府都勉强。”
慕云墨挑了挑眉头,“怎么,你有什么事情要出门不成?”
封笔顿了顿,回过头来,笑了笑,“王妃,属下倒是无事,倒是一大早雪停了,离京公子和时紫公子就骑马出门了,属下劝了两句,他们倒是仿佛是有正事,属下便也没拦着了。”
封江清也走了过来,点点头,“今日是离京师兄生母的忌辰,想来是去京郊祭奠母亲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那倒是也能理解,外面雪总归是停了,小心些倒是也无妨。慕云墨点点头。
两人说着话,倒是瞧着外面天上飞来一个青色的小鸟儿,那鸟儿直直就冲着慕云墨来了,封江清手本来动了动,却是被慕云墨伸手按了下来,慕云墨笑着看那小鸟儿飞过来,在她头顶盘旋了一圈儿,才扑棱着翅膀在她眼前不远处停下,一双黑溜溜的小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看。
慕云墨好笑地伸出手,那小鸟儿这才落在她手上,翅膀也不扑腾了,整只鸟儿都懒洋洋趴在她手上一动不动,慕云墨感受着手心一个暖暖的软软的小团子,便是忍不住抿起嘴角笑了笑。
那是只传信的鸟儿,小腿上还绑了字条。
慕云墨伸手将那字条儿解了下来,那小鸟儿却还是不起身,似乎不知从哪里飞过来,已经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再也动弹不了了一样,慕云墨弹了弹它,“起来了。”
那小鸟儿悠悠然望了眼外面的天色,伸着翅膀遮了遮自己的小脑袋,一副极为惶恐害怕的模样。
封江清在一边儿,看着这鸟儿就是忍不住挑了挑眉头。
慕云墨也是好笑道,“可是昨晚暴风雪不好前行,冻着了?这样,我放你进屋子,你得乖巧些?”
那小青鸟大抵也是能听懂慕云墨说话的,得了这话,当即就是放下了翅膀,站了起来,啾啾了两声,好一副乖巧应承的姿态。
慕云墨便是忍不住伸手点了点那小青鸟的脑袋,“你就整日跟着师兄不学好。”
说着话,慕云墨才带着那鸟儿转身回了房间,将它扔在了书案上,封江清这也露出几分了然的神情来。
封笔和墨隐对视一眼,封笔就是忍不住感叹一声,“能拿如此一只百灵鸟儿做信鸽,也是花公子的本事了,不过这果然也是什么样的人养出什么样的宠物,这鸟儿当真是与花公子有几分相似。”
墨隐眸子里也是带上了几分笑意。
进了房间,那小鸟儿便自己跳着在房间里左逛逛右看看,一会儿跳到书架上,一会儿看着书案上的书,小眼睛倒是转得极快,再没有方才懒洋洋窝在慕云墨手里的那副惫懒的模样,仿佛是能看懂书上的文字似的。
慕云墨也不管它,将手中的字条展了开来,封江清也凑了过来。
字条上的正是花故里的字迹,只是那字迹中显然透着的凌乱仓促,字体也不是花故里往日那般带着几分风骚的模样,明显瞧着也是为了赶时间的,上书,他已经到了避世谷附近,和卫景汇合了,避世谷仿佛附近是真的有些不太对劲的,好在花故里从南疆走的时候,也带了些人手,此刻他们正是打算将计就计,将这些来避世谷的人一网打尽。
慕云墨看完,也是忍不住轻呼出一口气,自从知道避世谷有危险以来,她心下里总有些不太安稳,总有种觉着上一世的事情会重蹈覆辙的惶恐,但是却又是百般安慰自己,这一世的事情都已经不一样了,只是事情再度翻涌而来的时候,心下却还是忍不住地有种说不住道不清的感觉,眼下见着事情总都还在控制的范围内,也才稍稍算是安稳了下来。
封江清环住慕云墨,轻轻拍了拍她,“无事,也不要想多了,花故里也不是个吃白饭的,会处理好的。”
彼时避世谷附近的江陵城的一处酒楼窗边儿上,花故里翘着二郎腿儿,坐在椅子上,挑着眉头,手里还剥着葡萄,却是好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
对面儿的卫景却是强行按捺住了自己想要翻白眼儿的冲动,匆匆赶路而来,身上都还蒙着一股极重的风尘仆仆的味道,“花公子,花大少主,你这么闲,看来是都有定夺了?”
花故里将手里剥好的一个葡萄递给边儿上的飞燕郡主,唇角扬了扬,“小师妹一时心急也就罢了,卫教主,好歹避世谷在这里基业也有几百年了,我自然还是能收到些消息的,再加上小师妹的消息一来,本公子心中自然也是多少有些数了,不过卫大教主能亲自走这一趟,也是本公子的荣幸了,承蒙卫教主这个人情了,避世谷和本公子自然都会记在心里。”
他体面话说得漂亮,只是神情举止之间总是带着一股轻佻之气,卫景看着只觉得自己青筋蹦了蹦,但是下一秒,他拂了拂自己价值千金的衣袖,缓缓一笑,“罢了,花公子既然心里有数,那卫景也就不多插手了,几日奔波,也实在是有些累了,就先去歇息了,想来花公子心里有数,自然自己也能找到我魔教的人手在哪里,不需要卫景多插手,我只管等着花公子最后的好消息,带回京城,安了王爷王妃的心就是了。”
说完,卫景当即就是转身要走,花故里的表情就是抽了抽,下一刻便见着他带上了一个极为真心真诚的笑容,“卫教主何必如此生分,好歹你们教,我们谷里,也算得上是姻亲关系了,都是一家人,哪里有那么多好计较的,此次的事情我查了些出来,还等着与卫大教主一起辨析辨析。”
他态度转换得极快,大抵也是将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的含义发展到了极致。
飞燕郡主有些无奈,“好了故里,卫公子,便看在我的面子上,坐下来好好谈谈,卫公子大人有大量,就不同他一般见识了。”
这话还算是中听,卫景换上了一道很是风光霁月的笑容,转过身来,坐了下来,“飞燕郡主的面子,自然还是要给几分的。”
他这么坐下来,花故里倒是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大抵是觉着两人性子倒是也挺和,轻轻咳了咳,坐直了身子,沉声道,“都是来得人不少,藏得也不错,只是难免有那么几个露出了马脚的,我瞧着有些不对,因为还有着好像是穿着官服的。”
“官服?!”若只是寻常的江湖上的杀手大侠之类的,倒是便也罢了,这么说起来,却是不得不让人惊奇了。
花故里点点头,“起初我也觉着是不是底下人看错了,但是师父向来和皇上交好,这一代的官兵自然也都是与避世谷和睦相处的,仔细查了一圈儿,确实不是这里的官兵,他们身上都是将士的衣服。”
说到这里,卫景也是正了神色,“如此说起来,还是我们忽视了,如今东楚虽然最主力也最受重视的军队是锦衣卫没错,但是却是忘了东楚的军队并不只是锦衣卫了。”
花故里手指敲了敲桌子,“没错,这也算是给王爷敲个警钟,不过我瞧着,那并不是正儿八经的士兵,而是穿着将士衣服的武林人士,想来也是为了掩人耳目特意装扮所致,只是我总归也是在锦衣卫军营里混过两天,也算是混迹江湖这么多年,看着他们的行为心里自然也是多少有了些猜测,这么看只怕是与京城里的人还有关系了。”
卫景瞥瞥嘴,“这么无聊的事情,也只有荣王首当其冲了,只是不知道他倒是何时还勾搭上江湖的什么人了?功夫不浅,还将老谷主都伤了。”
说起这个,花故里也是忍不住蹙紧了眉头,心下也是忍不住地有些懊悔,“我就不该听师父的,日后还是要让师父行走带上随从,若是我医术能好些,也不必非要师父留在京城了,师父也是为了急着离京,才会非要上山去采药的。”
飞燕郡主伸手拍了拍他。
卫景也摆摆手,“也怨不得你,王妃也遣人跟着了,说起来也只怕是早早就被人盯上梢了,眼下还是先将事情处理完。”
花故里暗暗咬了咬牙,“昨晚天气不好,他们不能动手,他们肯定自然也想得是越快下越好,也好打我们个措手不及,如此说来,该就是今晚上的事情。”
卫景只觉着自己的腿还有些软。
花故里思索着,继续道,“他们能如此有把握,定然是对避世谷门口的路线已经有了几分了解,只是当初布置阵法毒瘴的时候,却也不是这么多年毫无变化的,稍微变一变,便是另外一种阵法,虽然杀伤力不强,但是困困他们还是没问题的,我们要寻得便是这个时机。”
“可是,你若是要变动阵法,需得等他们走入之后变动方才能达到困住他们的效果,可是如此一来,你岂不是也要进去,你可是有把握?”卫景蹙紧了眉头,问道。
飞燕郡主闻言也是有些担心地看向花故里。
花故里重重点点头,“能行,别的地方我总不好说,这避世谷可是我自小长到大的家,就是闭着眼睛我都能找到,再者,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这些肮脏小人闯进去。”
他话说得阴沉,眉目间也带了几分杀气,一双轻佻的桃花眼此刻也是不带半分笑意,只让人能清晰看见其中的冷漠和飒飒寒气,往日总是谈笑风生嘻嘻哈哈的人冷冽起来,往往才是最致命的。
卫景看着花故里的模样,心中自也是忍不住一动,他同花故里是不相同的,他也要守住卫家,但是那不过是因为卫家商业卫家名声不能毁于一旦,而花故里要守住避世谷,是因为那是他的家。
卫景抿了抿嘴,“你一个人太危险了,我带来不少武功都是极不错的,你可以去安排安排,带上他们,你安排就是,至于困住他们之后的事情,你便交给我就是。”
花故里薄唇忽而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从袖中抽出一张地图来,铺开在桌面上,“我已经细细研究过了,大抵心中也有了些盘算布置,且听我同你讲。”
……
天气放晴之后的晚上,也是月黑风高,月亮高挂,弯钩似箭。
而此刻通往避世谷的路上也是黑影蹿动,他们一个个都轻功极好,穿着黑色的夜行衣,倒是与这漆黑的夜色极好地融合在了一起。
花故里也是换上了一身贴身的夜行衣,将头发高高扎紧在身后,蒙上黑色面巾,轻轻巧巧便跟上了他们。
道路越发有些偏僻了,走在黑衣人最前端的领头人,也是抬起手摆了摆,然后缓步往前迈着步子,后面的人便紧紧跟着他。
花故里看着忽然慢下来的阵势,面巾下的唇勾了勾,手朝着不远处打了个手势,便听见不远处忽然传来暗器的声音,黑衣人们便齐齐扭头看了过去。
趁着这个空隙,花故里微微动了动身子,脚下动作变了变,便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