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倒是极其信赖地看着淸妃,边儿上的柳贵妃此刻便是眸子里满满的氤氲着的阴沉暗黑色的风暴情绪,但是脸上却还是要强行保持着镇定如平日般温柔平和的模样,她许是自己情急并不觉着,但是教旁人看着却是有些可怖了。
知晓皇上问话,慕云墨便已然停了声,站回封江清身边儿,由他将自己的手牵在手心里,捂着,便是忍不住挑了挑眉头,往柳贵妃处看去,柳贵妃如今模样可实在是算不上好看,虽然表面上瞧着还算是和平,只是慕云墨却是从小在女子间的恶意中长大的,最是对女子间这些情绪感受得分明,今日是宴会,柳贵妃也分明瞧着是精心打扮过的,脸上妆容发型发髻都依旧精致,只是身上烟粉色的宫装百褶白蝶曳地长裙却是瞧着不知道是经历了些什么,上面灰尘满满,裙角上还见着有被雪迹还是不知道是不是池塘水给打湿的痕迹,还有几处裙摆处俨然是破了,又或者是不知道怎么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的,倒是瞅着凌乱狼狈得紧。
她还兀自强行扬着嘴角,慕云墨不着痕迹地微微摇了摇头,柳贵妃叱咤后宫多年,总也会有翻船的那一天,前些日子,分明已经教柳贵妃吃了不少苦头,眼下看来,柳贵妃倒是半点警醒长进都没有,还觉着自己是往日高高在上只手遮天的柳贵妃呢,这可是在后宫生存的大忌了。
淸妃也是淡淡扫了她一眼,然后才开口道,“启禀皇上,臣妾等本来正是也想着恭喜姚嫔妹妹四皇子回京之喜,刚巧雪停了,宫里梅花儿也开得正好,姐妹们也想着附庸风雅一番,中途荣王妃便进了来,柳贵妃同她聊了几句,她们便起身去走了走,等我们听到似乎有什么东西落水急忙赶过去的时候,正看到荣王妃在池塘里渐渐沉没了下去,而柳贵妃与身后的婉妃妹妹也在争执着什么,臣妾想着上前劝一劝,结果便是不小心被牵扯着摔在了旁边儿的假山上。臣妾所知也只有这些了。”
她说着,态度温和谦卑,与世无争,瞧她温声说着,倒是也让人信服。
姚嫔在一边儿听着,便是也点点头,接过话来,“是,皇上,淸妃姐姐所说句句属实,今日也是臣妾见着小四回来高兴,这才邀请诸位姐妹刚好一起热闹热闹,后宫里许久姐妹们都没有一起热闹过了,刚好小四给臣妾带了好些东西,臣妾也挑了些想送给姐妹们,荣王妃来了,便是道自己是家宴出来方便顺便透透风的,柳贵妃便带着她去走了走,待我们听到声音赶过去的时候,荣王妃已经快要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淸妃姐姐好心上去劝解,还被推了开来。”
慕云墨这也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姚嫔娘娘穿着一袭青蓝色的衣裳,干净利落,在后宫呆了多年,倒是并未见着身上多了些什么娇柔造作的气息,就连声音也带着几分清脆响亮,此刻她一脸正直,字字句句都掷地有声,瞧着倒是当真身上是江湖女侠极为英气却并不失柔情的干净气质,瞧着眸子澄澈,却并不是什么都不知晓的单纯无知,反而透着一股灵气,也难怪当年皇上百般宠爱,这么多年在后宫也算过得舒适了。
只是她们这么说,却也丝毫不加掩饰,字字句句便是直指此事都是柳贵妃的错,柳贵妃柳眉一竖,呵斥道,“放肆!你们这是诬蔑本宫!”
淸妃娘娘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得地看着柳贵妃,“我们哪里污蔑娘娘了?我们又未曾说是亲眼瞧见是娘娘将她们推了下去,不过是将我们所知晓得都说出来罢了,况且娘娘对荣王妃肚子里的孩儿有意见,说句不大中听的,那是娘娘亲孙儿,又不是臣妾的。”
“这是怎么回事儿?柳贵妃为何对荣王妃肚子里的孩子有意见?!”柳贵妃听了淸妃的话,本来下意识便是要开口驳斥,结果皇上便是猛地出声呵斥道,直接将柳贵妃的话给堵了回去。
皇上的语气俨然是极为 不高兴,柳贵妃懊恼埋怨地看了一眼淸妃,当即便是也站出了身子,倒是还能不忘记福身先行礼,才开口道,“皇上,并无此事,臣妾如何会不欢喜自己的亲孙儿,只是荣王妃开口于臣妾顶撞了两句,臣妾训斥了她两句罢了。”
“那你倒是跟朕说说,荣王妃哪里招惹到你了?顶撞你什么了,她如今怀着身孕,你还非要训斥她?”好不容易盼来这么个孙儿,才欢喜了没两日,便没了,还是在今天这么个高兴的日子了里,实在是让人无法不生气。
此刻方才皇上心中有多欢喜,此刻便有多生气,尤其又是喝了些酒,封沄衡如今倒是越发嘴甜机灵了,更是趁着皇上高兴,同他惯了不少酒,此刻借着酒兴,那股恼怒的情绪也被放大了不少。
柳贵妃身子僵硬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不过是荣王妃以下犯上,说了几句不中听不懂尊卑的话,臣妾教了她几句规矩罢了。”
“你这教人规矩就把人教到池塘了去了!这大冬天的,往日朕倒是从未见过你还有这等本事!淸妃,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荣王妃哪里招惹到了柳贵妃?”皇上横着扫了一眼柳贵妃,瞧清楚了她的模样,便是更带着几分懊恼和嫌弃。
如此目光,是柳贵妃从来没有见过的,她向来最骄傲的便是她的容貌气质,她总是自持自己该是这后宫之中最美貌的,但是皇上这般嫌弃的目光,是赤裸裸地对她眼下模样的嫌弃,这么些年,却也是她从未见过的,便是后宫诸多姐妹中,受宠的不受宠的,活着的或者已经去世了的,只怕想来也并未有几人见过。
封白华也是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自小他也总觉得父皇母妃之间是十分恩爱的,纵然后来长大知事之后,觉着这其中还是惨杂了些别的东西的,但是他还是相信两人之间总该是有些真感情的,便是前不久母妃被关了禁闭,他也只是觉着是父皇想要一时警告下母妃罢了,但是眼下父皇的嫌弃和冷漠却是极为真实存在的。
若是放在以往,瞧着母妃如此狼狈的模样,父皇总是要上前安慰几句的,往先母妃也不是没有对着后宫怀有身孕的妃子下过手的,却也从未瞧见父皇如此动怒的模样,一时之间,他竟然摸不清心中到底该是如何情绪了,父皇如此动怒,也说明是对他孩儿的重视,换个角度来说,也算是对他的重视了,只是他如此恼怒却是对得自己的母妃。
淸妃想了想,露出了几分为难之色,顿了下,她还是道,“大抵是说荣王妃这个孩儿能平安如意长大,只是并不会是最受重视继承日后家业的孩儿,因为这孩儿是王妃所生,而王妃是北疆公主。”
她话说得委婉,只是在场的都不是傻子,便是封沄衡都立即明白了过来,只怕她们所说的原话还是日后若是封白华继承大位,太子储君之位定然不可能是这个孩子的,毕竟血脉不正。
慕云墨顿时听了,眸子里当即就是透露出几分打趣来。
听了淸妃的话,皇上当即也是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他尚且没死了,就开始议论着下下一代储君了,计划得倒是不错,明眼可见着皇上的眸子里暗沉了下来,仿佛是被黑色浓雾紧紧笼罩着一般,他目光锐利如鹰,紧紧地看向柳贵妃,“你还有何话说?”
这事情是真的,柳贵妃自然无从驳斥,只是她抿了抿唇,还是道,“这话虽然是难听了些,但是臣妾自认说得都是真话,她是臣妾的儿媳,臣妾自然希望她能安守本分,若是她生出了些不该有的心思,臣妾难道不应该提醒警示她两句吗?臣妾这也是为了她好。”
这话却也真实,皇上默了默,话总是没错的,顿了顿,“那你警示两句也就罢了,她如今肚子里有的是朕的孙儿,便是待孩儿生下来了,再好生训诫也就罢了,那你倒是如何将人训诫到池塘里去的?还有,淸妃又是如何招惹你了,你还要对她动手?!”
柳贵妃蹙紧了眉头,“荣王妃不是臣妾推进池塘的,淸妃受伤,也不是臣妾所为,这都与臣妾并无干系,臣妾是无辜的啊!”
这话倒是又绕回来了,淸妃想要站起身来,行礼,倒是刚是站起身子来,脚下便是一歪,当即整个人便倒在了地上去,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姚嫔便是赶忙过去将人给扶了起来。
慕云墨便是眸子闪了闪,温声提醒道,“娘娘小心,伤势已经极重,万万不可再受伤了,不然往后可是会不良于行的。”
竟是如此严重,皇上眉头便是更紧了几分,心下只觉着烦闷,这个时候,大抵是里面荣王妃也清醒了过来,低声哭了出来。
皇上猛地一拍椅边扶手,“放肆。那你们倒是跟朕说说荣王妃到底是如何跌进池塘里的!这好好的皇宫,难不成是出鬼了吗?!”
随着他一拍椅子,封沄衡便是猛地抖了个激灵,皇祖父此次是真的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慕云墨也是被惊了一跳,握着封江清的手,便是下意识紧了下,封江清低头疑惑地看了下她,慕云墨轻轻咳了下,摇摇头,示意无事,大抵她面前已经许久不曾有人如此发火了,还是皇上,到底是圣上,发起火来,还是极为吓人的。
封江清挑了挑眉头,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皇上发怒,底下却也是一片静默,无人回答他的话,四皇子此刻也是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回京就出事的感觉实在不大好。
还是封白华看了看柳贵妃,拧紧了眉头,看了看淸妃和姚嫔,心下也反应过来,自家母妃这是被算计了,心下也不禁有几分犹豫起来,只是还不等他犹豫出个结果,皇上显然是一副定然要将事情查个清楚的架势,看向了婉妃,挥挥手,“你出来,你既然一直跟着你姑姑,你倒是出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听到皇上如此发问,封白华也是轻轻呼出一口气,这婉妃一直都是跟着母妃的,想来也是该知道如何说话才是。
被点了名,婉妃也是面色一白,有些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看了一眼柳贵妃,面色便是更显而易见地白了几分,她站出身子来,“启禀皇上,这臣妾并不是很清楚,臣妾是远远跟在贵妃娘娘和荣王妃后面的,夜幕四阖,她们俩在前面走着,贵妃娘娘是想要和荣王妃娘娘说些什么,所以臣妾只远远跟在后面,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此番倒是无端瞧出几分懦弱文弱的模样,柳贵妃看着她,脸色暗了几分,但是并未多说什么,大抵对婉妃向来在她面前也都是这般文弱听话甚至有些胆小的模样。
皇上听着,倒是忽然开了口,“你是说,柳贵妃和荣王妃一直都是两人单独相处走在前面的?身边儿可是跟了丫头?”
婉妃似乎不懂皇上为何忽然如此发问,柳贵妃和封白华便是忽然反应过来,当即就是看向了婉妃,只婉妃还是很诚实地点了点头,“是,因着荣王妃说是出来透透气的,所以便没有带着丫头。”
柳贵妃和封白华便是齐齐觉着呼吸一滞。
慕云墨听了, 也是挑挑眉头,看着婉妃扬唇一笑,这位娘娘倒是极为懂得说话的艺术。
皇上猛地站起身子来,看着面前的柳贵妃,手紧了紧,不怒自威,“你们两个单独走着,她就能掉到池塘里去,你莫不是要跟朕说,是她自己跳进去的!朕刚将你从禁足放出来,你便如此生事!这么多年来,你伤害的王子王孙可在少数?!朕容着你,你倒是越发会变本加厉了!柳烟!你现下就同朕说说清楚!否则,今日朕定然要一柄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