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婳儿!”
是谁的声音,那么声嘶力竭地在悬崖上响起,伴着风声,终只化成无边的呜咽。
偎在银制面具男子的怀里,那里,只有干净清爽的味道,没有一丝一点的龙涎香。
原来,不是忆,不是——
心底,浮起一种失落,不过这种失落并不会维持太长的时间。
因为,下坠的速度仅是在弹指的刹那,不过一瞬间,旦听‘噗通’一声,身体被瞬间席卷来的巨大撞击,震得仿佛脏腑都碎裂开般难耐,笼于肌肤上的飕飕寒风也在顷刻化成刺入骨髓的寒气,于是,不仅肌肤,连骨髓都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快死了吗?这么痛苦……
在这些痛苦的呻吟逐渐攫住所有知觉时,我仅能听到那银制面具的男子在耳边低低地唤出那一字:
“瞳……”
接下来的一切,宛然跌进无边无垠的缥缈、虚无之中,漫天的黑暗里,无数的过往画面从沉淀思维的脑海一幕一幕闪过,旋即,又再觅不得归去的踪影,昏昏噩噩间,懵懵胧胧,惟能觉得身子,如同棉絮一样,渐渐轻软下去,而彻骨的寒冷却依旧那么清晰。
“冷……冷……”无意识的呢喃,不知道是在梦境还是现实,会有人听到么?真的好冷,好冷啊。
忽然,有一股热流从我的后背满满延伸到身体的每一处地方,好象有什么滚烫滚烫的东西紧紧地贴近我,这股热流经过四肢百骸时,暖洋洋的,是说不出来的一种舒服。
在寒冷中久违的关于温暖的舒服。
好象母亲的怀抱一样,小时候的冬天,再怎么冷,都有她抱着我,她的怀抱很温暖,就象此刻一样。
我是死了吗?所以,才能回到母亲的怀抱……
我本能地向着那热源靠近,汲取着那温暖,即便是死,我也不愿意死在寒冷中。
因为,我的心、我的人,都在寒冷中度过了太长的时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开始慢慢褪去,意识伴着疼痛渐渐开始清明,我费力地想睁开眼睛,可,眼帘好重好重,挣扎了许久,才看到一丝丝的光亮渗了进来。
确切地说,那丝光亮是在不远处的某一点,淡淡约约地渗进来,而四周岩石拱立,仿佛是一处山洞。
我动了一下手和腿,还好,没断。除了额头和颈后的疼痛,身子并没有过多的不适,除了四肢有些酸软,身上有些沉重。
但为什么身上那么重啊,眸华向下移转间,陡然一惊!
我竟然只着了贴身的内衣,连中衣都被褪去,因着内衣之前又被我撕成沿途引起注意的布条,几乎裸露的身上,压着一个男子,或者说,是他正拥紧我,而那些热量也正从他的身上源源不断地传递给我,我们所有的衣物都被盖在他的背部,如此形成一个与外界隔开的狭小空间,以俩人的体温来抵御隆冬的寒冷,
震惊在此时方慢慢有所缓解,这应该是相互取暖的权宜之计,而并非是什么下作的趁人之危。
纵然,男女有别,可,此时此地,或许,这是唯一能让我们活命的法子。
我并非随便的女子,甚至对着名节,有着接近固执的坚持,但,也不会在危难时分仍拘泥传统的礼节,将自己或别人因此推进绝境。
下意识地将眸华移到他的脸上,在这一刻,我甚至还是希望他是玄忆,这样的话,
他仍戴着银制的面具,所以我看不到他的神情,只知道他应该是在熟睡,但睡得却极不安稳。
为什么他的身上这么烫呢?纵然习武的男子,应该比我一介女流更能御寒,可他如今滚烫接近灼热的体温实是不正常的。
我试图推了一下他,他的身子很沉很沉,仿佛没有知觉一般。
“嗳……”我轻声唤他,他的呼吸粗重,是那面具遮挡的原因吗?伸起还能活动的手,我试图把他的面具拿下,也就在这瞬间,他的手蓦地握住我的手腕,我再动不得分毫。
他握我手腕的力度不重,力度恰好,仅不让我去摘他的面具:
“别动。”
他的声音很低沉,在他握住我手腕的刹那,熟悉的感觉又浮现出来。
不过只说得一句话,他又把我的手腕松开,复沉沉地睡去。
他病了吧?
我记得他曾被青阳慎远砍伤过后背,如果没有伤药,又不包扎,定是会感染的,而受伤的部位,显然是他自己所无法够到的位置。
所以,无论是否有伤药,连最基本的包扎估计他都没有办法进行。
下意识地,我的手绕到他的背部,虽然这样做,该算是男女授受不轻,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他生病都坐视不理。
手,轻轻地触到那道伤口,果然是没有包扎,而指尖的触觉让我更为震惊,这般地深,是我未料到的。
青阳慎远的下手,太狠太狠!
他低低吟痛了一声,我忙缩回指尖,怎么办,指尖的湿润粘腻告诉我,伤口或许还在流血,这样下去,他会死!
而我能看着他死吗?
不论他是谁,既然救了我,我做不到冷漠。
思绪甫定,我的手抓到最上层的衣服,然后身子弓起,借了些力,双手另握住他的手臂,才要把他从我身上侧卧开去,他却低吟一声后,再次开口:
“别动。”
“你必须立刻包扎伤口。”
“不必。”
他说话极其简洁,这种简洁让我的熟悉感愈深,他究竟是谁?为什么隐隐,在此时,我会联想到另一个人呢?
除了忆之外的,另一个人。
我不再容得他坚持,我不想陪着一个死人,因为就目前来看,恐怕,我们身处的是悬崖的底部,靠我一个人,显然是根本没有办法上去的。
等待上面下人来救援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从青阳慎远之前的字里行间,这个戴着银制面具的男子应该是朝廷的人,这次他所带来的突袭者,如果不出意外都应该已经死于青阳慎远的精兵围缴下。
依青阳慎远的个性,此次没有等到所谓的滴血盟,或许会有所失望,但不会影响他今后的步骤,这些步骤中的先决条件,无疑是远离镐京,我昏迷加上四日的路程,应该不会使青阳慎远离镐京有多远,这个距离目前对的他来说,仍是危险的。因为即便他能倚仗成功的部署缴灭一次追兵,并不代表,每次他的部署都会成功,尤其在目前看来,他选择复国最必然的途径是招兵买马。这也使得他不会在逃亡的路上做更大的牺牲。
而我对他而言,是可有可无的一个弃字,至于银制面具的男子,纵然他会有着好奇,但在悬崖上那一剑劈下,就说明,他希望他死!
所以,我们跌落悬崖,于青阳慎远来说,无疑是最让他省心的一种方式。
纵然,朝廷可能还会派人下来,如果悬崖顶部血腥杀戮的现场得以保留,那么,朝廷再派的人找到悬崖底下,或许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但,救一名小小的采女,和歼灭叛逃的青阳慎远之间,究竟孰更重要呢?
答案,显而易见。
玄忆,首先是周朝的君主,其次,才是我,墨瞳的夫君!
除了自救之外,应该,再无人能救我们。
而我若要离开这里,多一个帮手,无疑是最正确的抉择。
“我不想死在这里,我需要你的帮助,所以,你也不能死。”简单的说出这句话,我的手用力把他的身子从我身上推至侧卧。
他身上的温暖离开我身体的刹那,我还是觉到寒冷原来离自己这么近。
然后,我手一收,一件盖在他背上最上层的外衣已被拿至手中,尚未干却的手感,让我的鼻子骤然一酸,原来,他并不仅仅用这些衣服盖住自己,让我们得以有一个与寒冷隔绝的狭小空间,恰是,这些衣物该是着过水,所以,他在用自己的体温把这些湿水的衣物一并在烘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