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的平静,更多的是源于一种等待。
这一月,他未曾传诏于我,每日,袭茹均会照着他的吩咐,赐下两道御膳于我,其余,我和他之间,仿佛就再无联系一般。
我不知道,他所说的解释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给出,我能做得,却只有等待。
我曾要求他信我,所以,我自然也该信他。
她的平静,则是深宫锤炼的结果。
“娘娘恕罪,奴婢失言!”那嬷嬷骇得跪于地,身子抖得更是厉害。
“姐姐,不过是这嬷嬷措辞不当,宸妃即连膳食都无心用,再怎样,都不至于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吧。”
我瞧林蓁复换了一张黑色的蜡纸,不由道。
“妹妹,在这宫里,凡事却都难讲。”
林蓁看着这张黑色蜡纸,显得颇是满意,只这黑色,贴在窗棱,终究是有些不吉利的。
“姐姐,这张颜色,太暗了,不如那红绿的喜庆。”
“是吗?本宫倒觉得这张颜色,与众不同。”她意味深长地道,“既然宸妃娘娘不喜用膳,着王太医继续诊治,若有差池,本宫惟太医院是问。”
她吩咐下这句话,雪白的袄袖垂于黑色的蜡纸上,拿起剪子,已然定下了花样。
“是。”莫矜在一旁应道,返身,退了出去,自然是往太医院传这吩咐。
“起来罢,回去好生伺候着你家主子。有什么事再来回本宫。”林蓁的话语恢复如常,又将心思用在窗花上。
“是。奴婢跪安。”
那嬷嬷行礼退下,我倒也将手上的窗花剪好,展开一看,竟然又是朵合欢,不过,确没有她剪的精致。
“怎么偏爱这花,刺叨叨地,没有桃花艳丽,也无梅花馥郁,偏和那清莲一样,只一季,萎零了也不干净。”
“就是喜欢,呵呵。”我淡淡一笑,并不愿多说。
“你也别整日里都闷在宫中,好歹也去御花园多走走,莫辜负了春光才是。”
“那一会,待剪完窗花,妹妹陪姐姐往御花园散心如何?”
我顺着她的话意说下去,这一月,也是与她相伴,这日子,才不那么难熬。
在获悉她可能是我的姐姐之后,我对她逐渐的敞开心扉,而并不再是以前单纯的感怀。
“也好。”她莞尔一笑,殿外,却匆匆跑来倾霁宫的执事太监小贵子。
“什么事这么慌张?”她拿着剪子慢慢地剪着新的花形,我则仍是选了一张红色的蜡纸,随意剪了起来。
“回娘娘的话,大事不好了!”小贵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怎么了?”她的容色没有丝毫的惊讶,问出的语气也依旧平静。
或许这宫里,真的没有任何事,能让如今的她有些许地动容。
“昨晚,星相大变,竟是荧惑守心之异相!”
“嗳。”她轻唤了一声,我看到那剪子的刃口已戳得她的指尖沁了一滴血珠。
“姐姐。”
生于上卿府,我自然知道,这四个字代表着什么,林蓁,又岂会不知?
百年难得异相,却是克帝的凶兆。
“怪不得,昨晚,红光曌天。”她有些黯然地说出这句话,问,“皇上可做了什么示下?”
“回禀娘娘,摄政王奏本,皇上准了,拟着后日就启程往鹂翔行宫斋戒祭祖。”
林蓁放下剪纸,轻轻地用指尖一抹,那血珠子,顷刻便消失不见,被戳的地方,只留下一丁点的红星子,在洁白如玉的指腹处,份外地醒目。
我的心一沉,历朝出现荧惑守心的异相,帝君皆会赐死丞相,以保其身安泰,殊不料,玄忆竟仁政至此,甘愿以身犯险。
“本宫知晓了。你去昭阳宫,替本宫将昨儿个太尉送进府的雨前紫尖送于皇上,看皇上是否在御书房批折子。”
“是,奴才这就去。”
她这般说时,纵然心神不宁,手下的窗花仍是先于我剪完,展开一看,竟是一只黑色的蝙蝠,有些狰狞地在她纤白的手中展开时,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惊心。
“好看吗?”她轻轻问我。
“这个贴在窗上?似乎不太应景吧。”
纵然,蝠意喻着福,但,于这正月刚过的宫中,始终,是不应景的。
因为,黑色,按着惯例,是在初春最不应景的颜色。
“本宫很喜欢,这,可以辟邪,你信不信?”她笑得很是开心,把那窗花递给一旁伺立的另一名近身宫女莫水,“照着样子给本宫去剪十只。”
“是,娘娘的手真巧。”莫水讨好地接下。
伺候林蓁的宫女名字都是以‘莫’开头,莫矜、莫水、莫非等等,都带着一个莫字,我曾陪她闲聊时问起这出处,她笑着说,莫者,皆忍,所以,她喜欢这字,也令阖宫的宫女悉数改了名字。
的确,她自冷宫出来,忍,是她唯一学会,并赖以在今后宫中生存之道。
即便没有圣恩,都要忍。
可惜,我始终还是学不会。
“奕弘今日怎样?”她问道。
即便尊贵如她,皇子始终还是需在帝子居长至成年。
“回娘娘的话,六皇子殿下,今日晨起又回了奶,惊咳倒是好些了。”
她眉一颦,斥道:
“让内务府再换一个奶妈,定是那奶水不干净,让弘儿一直回奶。”
“是,奴婢这就去吩咐内务府。”
“皇上驾到!”突然,殿门处传来内侍的尖声通传,我有些惊愕,甚至一时间,开始手足无措。
他,怎会现在过来?
自那晚后,一月未见,我不可能不想,只是,我用其他的事,来分散开这份思念。
对,不仅仅是想,是思念。
“臣妾参见皇上。”林蓁搁下手里刚刚又拿起的蜡纸,福身请安。
而我,直到,对上他望向我的眸光,我才仓促的请安,却被他轻轻一扶,道:
“都起来吧。”
极其自然地,他一并免林蓁的礼。
“嫔妾告退。”
他到的是主殿,应该是有事同林蓁相商,毕竟星相大异,他即将启驾于郦翔行宫前该是有事要交代代执后宫事务的林蓁。
“不必退下。”他扶着我的手并未松开。
其实,我当然是不想退下的。不过,碍着林蓁,怕她往心里去,才想着,退下或许是好的。
“林蓁迎他往上首坐了,他才松开扶住我的手。
我立于一旁,见他径直坐于我刚起身的地方,信手拿起我剪的那窗花,淡淡一笑:
“这手工怎剪得这般参差不齐?”
“呵呵,皇上,妹妹的心哪在这窗花上,自然,剪成如此。”林蓁睨了我一眼,将这话接过去道。
我的脸有些红,只把螓首低下,手复缠着衣襟。
“原来如此。”他的话在我耳边响起,简短的四字,听不得真切,接着,他便道明了来意,“想必珍儿也已知道了,朕即将启程往介根、琅邪,并于郦翔行宫斋戒半月。”
“臣妾听闻了,皇上此去,路途虽不远,但毕竟天灾之地,还是需多加保重。”
“那是周朝的龙脉所在,定能护朕周全。只是这后宫诸事就要有劳珍儿操持了。”
“臣妾定当竭力为皇上分忧。但,这天相异变,臣妾真的担心——”
“这天相非得给他们说成天责,使朕不得不去这一趟,只当全为灾地的百姓罢了。而朕素是不信这些的,珍儿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