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抹血喷溅在玄景的盔甲上,立刻,就和先前士兵洒上的鲜血一样,再辨不出来,只化成浓浓的黑紫色,些许的黑紫,随着磅礴雨势的冲刷,留下的,仅是极淡的斑驳。
“还有你的江山,孤也一并要了!”玄景喝出这句话,只把怀里的绯颜愈紧地揽住。
“难道,皇弟认为,凭你这些许兵士,就能困住朕吗?”
玄景眉稍一扬,忽然,听得,远远传来,号角金鸣之声,玄忆唇边的微笑渐深。
号角金鸣之于两军对垒,无异是象征着援兵的到来。
“好,孤不与你在这里一般见识,相信孤和你在沙场上再见的日子,不会太远。”玄景说出这句话,陡然发令,“撤!”
玄景猛地一喝,旋即,蝙蝠面具的士兵纷纷,向后撤去,绯颜的身子并不能动,玄景紧紧的扣住她,而她,已然没有任何的力气,她想回首,望一眼玄忆,望一眼,为何突然间,弃她如敝屣的玄忆。
可,在这愈来愈清晰的号角金鸣声中,她什么都看不到。
惟有口中的鲜血,再次的喷溅出来。
玄忆并没有让兵士追击,待到玄景的人马消失在他视线时,他才怅然地倒下。
所谓的号角金鸣,不过是断后骑兵所发出的声音。
他知道,瞒不过玄景多长时间。
玄景毅然撤退,惟有一个目的,就是,他也在乎婳婳,却亦说明,这毒,真的很厉害。
奕鸣惊喊着‘父皇’,想扶住玄忆倾倒的身子,但是怎么都扶不住。
墨色的苍穹,雷电交加,大雨倾盆。
无情的雨水浇灌在玄忆的身上,他的唇边,凐出一丝玄黑的血来,他望着玄景的远去的方向,脸上,浮出的,仅是一种,深深地痛楚……
明成,地宫。
“林姑娘已到。”娃娃脸的女子走进地宫的一处室内,禀道。
“嗯。”玄黑的帐幔后,银制面具泠然地应声。
“林姑娘想先见您。”娃娃脸的女子禀道。
“传。”玄黑的袍裾上,黑色的蝙蝠狰狞的舞旋着,湮出另一种绝决的味道。
随着娃娃脸女子的退出,一袭雪色纱裙的林蓁出现在石室门外。
虽连夜兼程,又避过周朝的精兵,才到得这处,她仍保持着娇美的仪容,连那雪色的纱群都一尘不染。
“你来了。”
面具后的声音有一丝的暗哑,她轻轻地走上前去,凝着这面具,道:
“是,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那么,接下来,我要求你做的事,你何时才能做到呢?”
“你要孤做的事,孤会为你做到。”银制面具走近林蓁,修长的手指,抚过她娇美的面容,“待孤登基后,你就是孤的皇后。”
林蓁的唇边似笑非笑,只凝向他:
“不止这个。”
“藏云今日辰时,地动了。”银制面具说出这一句话,岔开她的话。
林蓁的脸微微一变,旋即恢复如常。
“城内的损伤,暂时不知,北郡围城的将士因地动,逃离不急,被山上的滚落的巨石砸伤大半。”
“这可否算是你的百密一疏呢?”林蓁的手覆到那双手上,眸华如水,幽幽道,“一如,林愔已怀有你的子嗣一样,也是你的百密一疏罢。”
“是么?”银制面具顺着她这句话,俯底身,隔着面具,冰冷的唇嚼住林蓁刻意上了口脂,红艳的素唇。
是的,今日,她上了妆,这些妆,使得她清冷的容颜越发的妩媚动人。
林蓁低低吟了一声,她的身子已被银制面具打横抱起,径直走往玄色帐幔后的那方寒玉床。
林蓁的背甫接触到寒玉床,终起了一丝地战栗,这床是如此的冰冷,让她的心,猛地一个激灵,而银制面具的男子不容她反抗答,欺身压上,修掌一拉,她的腰带就被拉开,纱裙委落,玉样的肌肤映现在银制面具的眼底。
这么多年,他一直想要她,想了这么多年,今日,终于,她就快属于他了!
他的喉结微微一动,手覆上她。
林蓁的手不禁覆到他的肩上,那里,赫然绣着一只同样黑色的蝙蝠,她眉心不易察觉地颦了一下,终究眼睛一闭,迎合身上男子的欲取欲求。
她的眼角,清晰地落一下一颗泪,但旋即落进枕中,再觅不得痕迹。
此时,在这石室之上,是巍峨富丽的宫殿。
殿内,绯颜昏睡在榻上,冥霄坐于榻前,专心地凝注于她腕上的银针,虽然她的身子,在这几日的调理间恢复地差不多了,但,她腹中胎儿的状况却实在不容乐观。他倾尽全力,也仅能暂时保住她的胎儿。
而玄景所做的,他同样清楚。
若不是在中毒后,玄景就迅疾地为她换血度毒,一路又封住她全身几大重要的穴位,恐怕她根本撑不到这里。
“唔……”
她低低吟了一声,冥霄立刻收针,收针间,她额际沁出冰冷的汗,冥霄方要拿丝帕替她拭去,一块白色绵巾早轻轻替她拭去黑血。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冥霄淡淡地道。
白色绵巾收回时,冥霄回首,对着身后那着玄黑袍子的男子,继续道:
“枣槊淬的毒总算是解了,可,她的情况并不乐观。她腹中的胎儿不足月,经这毒素的侵袭,恐怕——”
“恐怕什么?你早知道她的性子,却还给她天母草!幸好她来不及服用,否则,你真要让孤永远地失去她吗?”
“这是她的选择,我认为你该尊重!”冥霄顿了一顿,复道,“何况对如今的她来说,倘失去腹中的孩子,我想,她更不会活下去。而,天母草,能让她继续孕育这个孩子。”
“看来,你倒比孤更了解她?”
这语意,与其说极淡,不如说,隐隐透着另一种味道。
“我只是就事论事,你费尽心思,冒这么大危险,从玄忆手中把她抢过来,我不希望,你的冲动,让自己后悔。我们即便再精通医术,可,对于后悔药,却是没辄的。”
“孤自然知道,孤这么辛苦才能把她永远放在孤的身边,孤怎么会允许她死呢?”
冥霄起身,径直往殿外行去:
“你清楚就好,目前,虽然玄忆的三十万兵卒,并未开始围攻明成,可,眼下的局势依旧是微妙的。上官郡主的事,我想你也是拖不下去的。”
“孤自有分寸。”
随着殿门关阖起,殿内仅留下一人,着玄黑的袍子之人,正是玄景,此时,他没有戴银制面具。
缓缓坐到榻前,他轻柔地替绯颜掖好被角。
他本来冷漠自制的眸华,在触到她的这一刻,仅洇出一丝的柔软。
有多久,没有这样近地看着她了呢?
从她自愿成为圣女,回到镐京的那一天起,虽然,不过短短的月余,于他,却象是过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她皓雪一样的腕上,犹有红色针痕,他的手抚到她的腕上,指尖传来她细微的脉博,她的脉息确实是极不好的,一路上,他不是第一次替她把脉,自然清楚,她如今的身子有多虚弱。
这样的身子,莫说是千母草,恐怕,能撑下去,就该是奇迹。
不过,他一直很擅长制造奇迹,不是吗?
譬如这一次,北郡并没有被玄忆的三十万大军围攻,所以,他能带着一直处于昏迷中的她,迅速回到这处宫殿,并且,联同冥霄,专心地把她中的毒解去。
那一晚,他的枣槊淬上七草七虫毒,本是要玄忆的命,没有料到,差点,一并要去的,是她的命。
如果她真的因此失命,他想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七草七虫毒,能让人在昏迷中,渐渐失去性命,亦是最难解的毒,他选用这毒,为的,就是不让玄忆有任何活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