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笨的女子,也莫怪她保不住她了。
“是啊,每个人都很笨,没有你会算计。可,你其实也并不聪明,你是怎样进的冷宫,难道你忘记了吗?虽然,不过两年,你就出来了,但正因为你彼时的愚笨,才会让自己进入这冷宫!”
“皇后的意思是——”
林蓁眉心一颦间,皇后悠悠道:
“拜月大典那次,并不是你推宸妃,也不是淑妃推的宸妃,是我裙裾上的东珠遗落在地,我生怕被人看到,失了礼数,略回螓首,却看到,惠妃为避开那枚珠子,不慎绊倒淑妃,而淑妃更为了稳住身子,反推了宸妃。”皇后顿了一顿,满意地看到眼前这个不可一世的女子终在眼底起了一丝关于那件事的隐霾,“不过是阴差阳错,但连累至宸妃小产,惠妃和淑妃自然都不愿承认,而因着我的暗示,宸妃才咬定你不放。所以,你说,你是不是也很愚笨呢?”
林蓁的眉心颦得更厉害,原来,那场令她毕生难忘的嫁祸,竟是源于这一场阴差阳错,使她成了替罪之人。
很好,真的很好!
“皇后,你今晚告诉我这件事,看来你很聪明,接下来,你要面对的是什么。”
皇后淡淡地一笑,是,她知道,林蓁要做什么,从她提到孩子,她就知道。
所以,她不介意告诉林蓁一些事,让她不要再自以为是的聪明。
这里虽是冷宫,却还是在宫内,难道,林蓁以为换了内侍的服装,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贵妃要处置一名被废黜冷宫的嫔妃,至少也得拿着皇上或太皇太后的谕旨?但,我看贵妃今日穿着内侍的服装,想必,根本是想越俎代庖吧,贵妃莫要忘了,我虽是废妃,只要我喊一声,这冷宫内,终究还是会有人听得见的。”
“越俎代庖,呵呵,好一个越俎代庖,看来,皇后久居在此,连消息都闭塞了。”林蓁顿了一顿,复道,“如今,周朝都要被颠覆了,难道皇后还认为,皇上,或者太皇太后,会惦念着一个冷宫的废妃么?”
“什么?!”皇后明显被林蓁的话一震。
“当然,这其中,也有皇后父亲的功劳。既然丞相把皇后送进这里,就由本宫送皇后一程吧。”
“你不配处置我!”皇后骤然挣脱林蓁的钳制,“往日,你不配,今时今日,哪怕我被废,你仍不配处置我!”
“是么?越是不配的事,本宫越喜欢做。你,不过是虚仗着相府千金的身份,才得了皇后的尊位,否则,以你这样的能力,你认为配坐这个位置吗?”林蓁愈加冷冽地说出这句话,旋即,凝向看似不再害怕她的皇后,“今晚,既然,宫内马上就会变天,本宫特意提前来送你一程。也不枉,你我曾共为后妃。只不过,今晚是你的大限,而本宫还将继续地活下去。你从来,斗不过我,无论活着,还是死,你永远,都斗不过我!”
是啊,从她甫进宫,她和皇后之间或明或暗的斗争从息肌丸开始就没有中断过。
息肌丸,是皇后教她认识这种媚香之药,她倚赖着这药,却同时,对这药深恶痛绝。
因为这药,她媚惑得了玄忆的心。
亦因为这药,她没有办法孕育子嗣。
纵然,最初,她其实并不想孕育玄忆的子嗣。
可,这一点,并不能让她对皇后的恨,少一丝一毫。
她的手轻轻地一挥——
“林——”只一个林字出口,皇后的颈部突然缚上一根白绫,那绫愈拉愈紧,显见,随着皇后的颈部被勒出深深的血痕,她的手脚一阵乱挣,终究瞪大眼睛,无力地瘫软下去。
林蓁的唇边,露出一抹笑容,她笑着看到皇后毙命,随后,床榻后走出一玄衣男子,男子的袍裾上绘着一只狰狞的蝙蝠,此时,那男子躬身道:
“请随我速离禁宫。”
林蓁颔首,那男子稍揽住她的身子,已往窗外掠去。
身法极快。
掠去的方向,正是寿安宫。
榻上,唯剩皇后的尸身,在惨白的月华下,透出别样的凄凉味道。
这宫里,谁都挣不过命数……
绯颜一行,从禁宫的小道脱逃出来,确是无比的顺利,菲靖雇了一辆马车,只扮做寻常的商侣匆匆赶往平川。
而自她们从小道离开后,再没有听到一丝关于宫里的讯息。
菲靖留下的滴血盟,也是在当晚,就撤离宫中,另四散于京中各处联络点。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让人措手不及,然,在这措手不及后,一切,似乎又都太平静。
但,绯颜显然,并没有多少时间去留意这一切。
她心里念着的,仅是能尽快抵达平川,只有亲眼见到玄忆,看到他平安,她愈渐束缚忐忑的心,方能平息下来。
平川隶属西郡,是和东郡交界处的一处大城,距镐京有将近半月的脚程,绯颜沿途执意不肯歇于客栈,这样日夜兼程,虽能早日抵达平川,对于她的身体无疑是最大的考验。
这般的赶路,她的身子,一日孱弱于一日,腹痛时时发作,到了离京第十四天,越来越接近平川时,她的下身甚至开始有淋漓的出血症状,起初,她以为是葵水,不过,很快就发现,这不规则的出血和葵水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
这种区别在晚间,停车歇息,院正按着惯例把脉时,才发现究竟是何原因。
院正的眉先是皱出一个‘川’字,不过须臾,‘川’字未展开时,与其说是欣喜,不如说是沉重地道:
“恭喜娘娘得怀龙嗣!”
一语甫出,车内的果嬤嬤和佟儿皆是喜上眉稍,然,院正犹自焦灼的脸,却让她们的这份欣喜僵在脸上,再笑出灿烂。
此时,奕鸣趴在绯颜的腿上,车上的时光,他最喜欢这样的姿势,闻听此言,他抬起脸,虎声虎气地问:
“你的意思是丫头要生孩子了?”
这一路,他极其粘着绯颜,却还是喜欢唤她‘丫头’,并不愿以母妃相称。
绯颜亦由得他去,并不与他为这称呼多做计较。
“回太子殿下,娘娘确实有了身孕,但是——”
“但是什么?”奕鸣仿佛察觉到什么,略撑起身子,问。
“娘娘有先兆小产的症状,之前娘娘的腹痛,应该亦与此有关。”
绯颜一直静静地听着院正的话,她的心底,与其说有着初闻得孕的欣喜,不如说,同时,更被一种深深的忧虑所替代。
她清楚,这一胎对她意味着什么。
离宫时,她没有到太和宫去拿天母草,这意味着,她这胎,很难保住。
所以,院正的话只让她觉得忧虑忡忡。
奕鸣在这当口抓住绯颜的手,对着院正道:
“你即为太医院的院正,若连主子都护不得周全,还留你何用?”
此一言甫出,他倒颇带了几分太子的威仪,却全然不似他这个年龄的娃娃该说出的话。
帝王家的孩子,果然,还是不同于同龄娃娃。
绯颜反手握住奕鸣的手,目光望向院正,毅然道:
“这胎不论如何,请院正设法替我保住!”
“这——”院正眉心皱得愈深。
“院正,若你保住娘娘的胎,自然皇上对院正会额外的优待,若保不住,恐怕,这千机的解药,院正也是得不到的。”果嬷嬷在一旁道。
“微臣定当竭力保住娘娘此胎。这亦是微臣的职责所在!然,现在远离城镇,纵开方子,也无药房可抓药,请娘娘见谅。”
这几日,为了尽快抵达平川,他们没有走城镇大路,仅是从靠近东郡的一处小道,直切进平川。
虽然,有一点危险,可,这是最快抵达平川的路途,比走其他的路要减少起码三日的脚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