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苏幕子喊自己,秋月本就红润的眼圈一下子冒出眼泪。
她抹了一把眼泪,冲到苏幕子跟前,说:“听说你回同济了,我还以为他们忽悠我,没想到是真的。”
“苏医生,这么多年你还好吗?”秋月拉着她的手臂,带着哭腔说:“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我们很想你呢。”
苏幕子温柔的看着秋月,说:“我还好,你呢?”
“我啊,嫁给岑小七那个混蛋了,还给他生了一个孩子,肚子里这个也已经六个多月了。”
说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她说:“苏医生,你晓得么,三爷也回来了。”
苏幕子心尖立即像是被什么东西锤了一下,一股尖锐的疼痛瞬间入侵到全身上下。
他不是前往南方了么,怎么会回上海了?
“哦,是吗?”苏幕子发觉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秋月点头如捣蒜,说:“是啊,听医生说病情很严重,再不回来看病,怕是时日不多。”
“什么?”苏幕子踉跄一下,抬高声音问:“怎么会这样?”
秋月为难的看了眼苏幕子,说:“苏医生,你真的不知道三爷这么多年来的情况吗?”
苏幕子摇头。
秋月一副见鬼的表情看着苏幕子,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苏幕子问:“怎么了?”
秋月一副不知如何说是好的表情说:“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我没想到你对三爷的事情一无所知。”
苏幕子淡淡一笑,不甚在意的说:“知道怎样,不知道又怎样?再说他过的不是很好吗?”
“苏医生,”秋月的声音染上一丝哭腔,“你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关心三爷吗?三爷这么多年来全国上下派人去找你,为了你,他……”
苏幕子道:“别说了,我跟三爷早就结束了。”
“可三爷听说你死了之后,一直没有放弃寻你啊?”
苏幕子楞在那里,问:“谁跟三爷说我死了的事情?”
秋月道:“不是那什么李财主家的女人吗?苏医生,三爷就在这家医院,你去见见三爷吧,他现在的情况真的很不好,他一直不肯接受治疗,你来了,兴许他就同意治病了。”
秋月说完要拉苏幕子过去,苏幕子没有动,说:“三爷身边有人陪着,我去了岂不多余?”
秋月急的跺脚,“苏医生,你说什么呢,这么多年三爷一直独善其身,多少人快要把萧宅的门槛踏破,他都没有同意结婚,你——”
见苏幕子表情不对,秋月问:“你对三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呢?
苏幕子这会儿的心乱的不行,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认为三爷跟冼雨薇在一起,所以当听秋月说三爷这么多年谁都没有娶的时候,内心不可谓不惊讶。
倘若他谁都没有娶,那之前跟冼雨薇算什么?
当初了娶冼雨薇,他是怎么对她的呢?
有时候她以为自己真的将那一段过往给忘记了,可是真当再被提及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放下。
不仅没有放下,那些沉淀在岁月当中的思念,就这么一下子蜂拥而来,她的心瞬间炸裂开来。
一股疼痛紧随而至,苏幕子猛地扶住旁边的墙壁才没被那股子疼痛给冲击倒下去。
“苏医生,你没事吧?”
苏幕子摇头摆手,深吸一口气,说:“我没事。”
苏幕子缓了一会儿心情,问:“跟我说说这十年来三爷的生活吧。”
听完秋月说的内容之后,苏幕子知道他们之间的误会。
也知道自己被冼雨薇绑走之后,萧连晔第一时间去寻她。
只不过当时的她迷路了,一直往北走,才跟京城越来越远。
正因为这样,她才没有被萧连晔找到。
然,就算找到又能怎样呢?
她认为她跟萧连晔终究是无缘的,为了爱他,她已经费尽了所有的力气,再也不能再多爱一些,再爱下去,她怕自己会死。
她实在没有精力了。
她很累,真的很累了。
于是在遇见赵有军之后,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她像赵有军提出那个要跟他们一起走的话。
这一走,便是十年。
十年,一个人多么美好的光景啊。
而她这最美好的十年,不是奔走在救助路上,就是奔走在伤员中间,以至于等她回过头来之后,十年都已经过去了。
将往事撇在一边,苏幕子问:“你说三爷病情严重,到底什么情况?”
听秋月说完,苏幕子知道萧连晔得了胃炎。
常年不好好吃饭导致。
这个时候并没有什么特效药可以医治这个胃炎,而她跟李斯年也断了联系。
想到什么,她问秋月有没有李斯年的消息。
秋月摇头,说:“自从你独自一人跑到京城去寻三爷之后,我再也没有李医生的消息,我听好多人说他死了,但谁也没见到他的尸体,加上这么多年过去,他也一直没有出现,我们大家本能的认为他是真的死了。”
苏幕子叹息一声,仰头望着医院的窗户外面,此时春风正好,外面的绿树绿荫盎然。
她沉默一会儿后,说:“三爷在哪个病房?”
秋月说在楼下的急诊室。
苏幕子点头,说:“我记住了,这边我暂时走不开,我会抽空过去。”
秋月点头,说:“苏医生,我先走了,把孩子交给岑小七带,我实在不放心。”
苏幕子微微一笑,说:“去吧。”
目送秋月离开,苏幕子脸上的表情猛地垮了下来。
她颓然的走到走廊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两只眼睛望着面前的虚无,心中泛起了滔天海浪。
她以为自己在离开萧连晔之后,那人的生活会过的很好,却不料,竟会这样。
她是万万没想到萧连晔的身体竟然会病的需要住院。
从来都是希望他能够长命百岁,希望他能够痛快的过完这一生,却不知道自己的离开会对他影响那样的大。
苏幕子的心一下子痛了起来。
她趴在腿上,将脑袋埋在掌心内,温热的眼泪一下一下的往下流淌,顺着指缝流了出来,很快打湿了她的衣服。
不知道过了多久,病房内传出一道又一道的呼喊声:“良倌,你怎么还不回来,良倌……”
苏幕子再也忍受不住,将头埋在膝盖上痛苦的哭了起来。
你的良倌何时归?
你的良倌他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跟别的女子组建了家庭。
啪的一声,苏幕子好像听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她慌忙站起来朝病房里面跑去,见女子将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给摔在了地上,她躺在床上痛苦的呼喊着:“良倌,你终究负了我……”
苏幕子慌忙上去检查她的身体,她的脉搏跳动已经非常慢了,她能感受的到,她生命在一点一点的流失。
女子抱着当初跟良倌一起结婚时,男方家庭送她的那枚并不太值钱的戒指。
她哭着喊着说良倌负她。
是那样的难过,撕心裂肺的声音穿透苏幕子的身体,她也跟着痛苦起来。
“姐姐,不要难过,良倌会回来的,他会回来的。”苏幕子上前抱住她。
女子泪眼朦胧的看着苏幕子,随即哈哈笑出声来,“你骗我,良倌不会回来了,他早就在外面成家立业了不是?”
这句话苏幕子没法回答。
女子用尽力气摇晃着苏幕子的手臂,大声说道:“你回答我,回答我啊,良倌是不是在外面组建家庭了,你回答我啊,呜呜,你回答我啊……”
她的哭声惨烈,早就引起外面的护士注意。
护士进来见她的情况,忙说:“苏医生,她情绪激动,需要让她休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苏幕子当然明白,而且也明白这只是她的一个回光返照而已。
到最后女子哭累了,倒在床上休息。
直到听到她均匀的呼吸,苏幕子才放下心来。
整理一番之后,她问起萧连晔在哪个病房。
新来的护士是不认识苏幕子,也根本不知道在十年前苏幕子与当时威震上海滩的三爷是什么关系。
护士说:“在一楼走廊尽头右边病房就是。”
苏幕子点头,怀着一颗不知是忐忑还是激动的心来到一楼。
望着那长长的走廊,苏幕子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她忽然不敢迈出那一步。
最终,心中的想法战胜了她内心的恐惧,她迈开步子朝前面走着。
快到走廊的尽头时,她听见病房里传来岑小七的声音:“三爷,我出去给你弄点吃的,你先躺着,对了,旁边给你准备的有报纸,你若想看,便随便看看,且不可随便乱动,知道吗?”
听到他的叮嘱,苏幕子迅速闪到一边。
不一会儿岑小七从病房里面出来,关上房门,朝走廊那边走去,很快消失在医院。
苏幕子来到萧连晔病房门口,隔着外面一块小玻璃窗看向里面。
萧连晔躺在病床上,脸朝着病房窗户位置,只是一个侧脸,苏幕子却发现那张脸瘦的吓人。
他竟已经消瘦成这个样子了。
苏幕子的心顿时蔓延开一股疼痛,她捂住嘴巴,不敢让自己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