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连晔说：“我出去一趟。”
“谁这个时候找你？”
萧连晔目光变得悠远绵长：“一个早就应该见的人。”
“三爷，要派人保护你吗？”
萧连晔摇头，“你们去做事吧，我一个人就行。”
“三爷，你要留心安全。”
萧连晔点头，换了套清爽的衣服出了萧宅，直往信上说的地点而去。
正是春暖花开时节，将夜色下的上海滩增添了几分梦幻的色彩，远处飘来不知名的花朵的香味，令人心旷神怡。
萧连晔去的地方是一家客栈，掌柜只点了一盏油灯趴在那里昏昏欲睡，见他进来也不说话，仿佛没看到他这么个大活人。
萧连晔穿过弄堂，径自去了后院，后院有一个水池，水池边有个凉亭，凉亭里坐了一个人，空气中混杂着艾草与茶香，让人决然想不到在这样的时局下还有人有心情坐那喝茶。
他迈入步子进入凉亭，立定脚步，望着那正在泡茶的女子，她拥有同苏幕子一模一样的面孔，唯一不同的是眼前女子带着几分游离世间的世故，而苏幕子则像是一个刚步入社会大门的女学生。
其实这算是他第三次见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下子就能分辨出她们是谁，最后他归功于这俩人看他的目光不同。
一个深情款款，一个冷若冰霜。
“叶小姐。”萧连晔打破沉寂。
叶零露摆弄着茶盘，见他开口并未及时回答，直到将茶杯洗涮好之后，倒上她刚泡好的第一壶茶水才抬头看向他：“来了。”
叶零露没说让他坐的话，萧连晔便站那不动，眼睛看向她的目光带着一丝探究，“找我来是因为幕幕？”
“三爷何必明知故问？”叶零露指向凉亭另一边：“坐。”
萧连晔这才坐下。
“请。”叶零露指着泡好的茶水说。
萧连晔恭敬的端起茶杯，小饮了一口，说：“雨前龙井。”
叶零露眸底划过一丝欣赏，帮他添上几分水，问：“听说三爷在北京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为何跑来上海做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买卖？”
她口中的称呼虽然变了，但是话语里却没有恭敬的意思，萧连晔清楚，叶零露虽然与苏幕子出生只差了几分钟，但是长姐为母，她自然而然的担负起了苏幕子的往后余生。
只不过那个傻丫头不晓得罢了，而他又怎会舍得她受伤害？
他实话实说道：“萧家对我来说不过徒有虚名罢了，至于吃人的买卖，叶姑娘不妨打听一下，码头那边成为多少人庇护的场地，又为多少人提供温饱。”
他说的是事实，叶零露没法反驳，但是她明白，身为生意人，尤其是帮派，能在腥风血雨的大上海立足，危险不是一点点。
她索性也不绕圈子了，直接了当的说出内心想法，“幕幕跟你在一起不合适。”
意料之中，所以萧连晔并未惊讶，而是说道：“幕幕可知你的想法？”
他并未说苏幕子为什么跟他不合适，而是将她摆在了台面中，意思就是叶零露要尊重苏幕子的想法。
“她的想法不重要。”叶零露盛气凌人的说：“萧三爷，幕幕经历少，心思又单纯，她不知道将来面对的什么，即便你说现在你能护得她安全，你可又能保证能护她一辈子？”
长长的睫毛遮去萧连晔眼中情绪，他看着手中茶杯出神。
他不吭声，叶零露也不吭声，良久的沉默之后，他才缓缓抬起头看向叶零露，目光坚定，字正腔圆，“一辈子太长，我保证不了，但我能做到的是只要我活着，我都会以命护她。”
叶零露吃惊不小，她虽说年纪不太大，但是经历却不少，她从未听过这么绝对的话，也从未经历过这样纯粹的爱情，她的心开始波澜起伏。
她本以为用当姐姐的身份来劝退萧连晔，却不曾想自己会被他说服，不，也不算说服，而是被他眼底流露出来的坚定光芒所震慑。
他说的是真的，而她相信他能做到，但是就这样把苏幕子交给一个她并不信任的人，身为姐姐她表示自己做不到。
“三爷，你在上海滩摸爬打滚那么多年，见过的女子不少，尤其程思柔更是与你出双入对，你怎么保证自己不被别人吸引？”
萧连晔嘴角泛起一缕淡笑，他知道自己已经说服了叶零露，他说：“你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幕幕没信心？”
叶零露目光微顿，心中暗暗吃惊，果然不愧是老江湖的三爷，三言两语就能淡化她的忧虑。
“那样的事情不会存在。”萧连晔笃定的说，倘若真的存在，这么多年他为何会孑然一身？
世人知道他与程思柔走的近，可世人却不知道他对程思柔那是进退得当，礼数有加。
这么多年他身边出现的莺莺燕燕不少，他想要谁，大把大把的女人往他怀里送，但是他一一婉拒。
他将所有的热血与激情全部托付未来锦绣河山，是抱着死的觉悟的。
他不管别人如何看他，也不管有没有人懂的，就这样一个人行走在天地间，以为人生会这么过下去，突然有一天一个人就这样闯进他的生活里，没有预兆，也没有跟他打招呼，就这么闯进来了。
他并不知道他们今后的人生会产生怎样的交集，如今想想，一切冥冥之中注定了吧。
见他这样，叶零露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萧连晔了，她叹了一口气，说：“三爷，倘若真的打起来，你会站在哪一边？”
这话纯粹是试探。
萧连晔深深的看了眼叶零露，视线又落在那无尽的苍穹当中，他说：“身为男儿，当志在家国。”
混迹上海滩那么久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他不会说？
什么样的事情他没做过？
但是他却用这么简单的几个字，恰恰正是他的心声。
时间静的仿佛如同一潭死水，只余茶壶上的热气呼呼的往外冒。
许久的沉寂之后，叶零露开口说话：“三爷，你相信曙光会到来吗？”
萧连晔转过头来看着她，目光沉静如同大海，“曙光一定会到来，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叶零露笑了，她抬起头望着萧连晔头顶上的苍穹说：“一定会的。”
“幕幕还在等我。”萧连晔再次开口。
叶零露没做挽留，说：“三爷，眼下会有一场恶战，你千万小心。”
萧连晔冲她点点头，转身离开客栈。
他走的时候，掌柜趴在桌上睡觉，待脚步声消失，他猛然抬起头，叶零露从里面走了过来，对掌柜说：“老李，我有事先离开了。”
掌柜脸上哪里有半分睡意？他说：“叶姑娘，你要小心。”
叶零露冲他微微一笑，“放心吧，我会注意安全。”
大上海的夜晚街道上行人很少，萧连晔迈着坚定的步伐往萧宅走去。
在穿过几个街区的另一头，大帅府里却灯火通明。
杜有才得知苏心蕊之前去见过苏幕子时，气不打一处来，当即甩了苏心蕊几个耳刮子，直扇的苏心蕊头晕目眩，两眼冒金光。
“老子费尽心思弄来的人，你给老子放了，你这样让老子上哪找人去？”杜有才恢复原本恶毒的面孔，仿佛黑夜里的吸血鬼。
苏心蕊胆战心惊的看着色变的杜有才，她惊恐万分的说：“大帅，人真的不是我放的，我不知道她会逃跑啊？”
她说着爬过去抱住杜有才的腿，希望他能手下留情，谁知杜有才一脚踹了过去，力度之大，苏心蕊一下子摔在地上。
杜有才暴怒道：“你要不去见她她能跑的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的确，倘若不是苏心蕊想要杀一杀苏幕子，她也不会去见苏幕子，也就不会给了岑小七明示，说来她也算间接救了苏幕子。
苏心蕊只觉得肝胆欲裂，好半天才缓过气来，她再也不敢上前半分，只躺在地上瑟瑟发抖：“大帅，我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啊……”
她内心也恨，恨苏幕子为何告诉她真相？
在你当了十几年的千金大小姐时，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你其实你只是一个铺床的丫鬟时，你可知她内心有多么震惊？
“大帅，饶命，饶命啊……”
苏心蕊哭哭啼啼，听的杜有才心烦意乱，抬脚迈过她的身体出了大帅府。
苏心蕊躺在地上，望着那高高的天花板，此时天花板像是小孩子张开的大嘴，无声的嘲笑着她。
她从内心喊出一道声音：“啊！！！”尖锐的声音霎时间刺破大帅府的宁静，穿透苍穹，直往更高处而去。
苏幕子被梦惊醒，坐起来才发现自己一个人在卧室里，周围没有人，但是却有一盏灯。
苏幕子望着那灯芯发呆，突地，她听到门上传来一道声音，门被人打开，紧接着萧连晔走了进来。
见到萧连晔，她清浅一笑，说：“你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