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低沉轻缓,像萧沐飞诉说内心情结。
他不知道原来他的三哥用情这么深。
这也是他第一次真正近距离的了解他的三哥,唯一的三哥。
他想动,可他不敢,此时他就像是一个获得别人秘密的小偷,在听着原本不会听到的话。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三哥是故意的。
好让他主动退出他们之间的战争。
其实三哥,你又是何苦呢?
从他决定上前线的那一刻,他就已经退出了呀。
在前线的那几个月他非常忙,有时候忙到根本想不起来有个叫苏幕子的女人。
正因为这样他才每天让自己卯足力气跟敌人拼搏。
可惜好景不长,他的腿受伤了。
他的情况他心中明白,即便有特效药,也会终生落下残疾。
在回来前他不是没碰到大夫,几乎每一个见他的人都会说他要截肢。
缺了一条腿,一辈子跟拐杖在一起,就算他再有勇气又怎么能奢望一份并不属于自己的情感?
萧沐飞的心被深深的悲凉包裹着,从前没有得到,现在得不到,将来也不可能得到。
就算他对苏幕子还抱着那样的非分之想,他想自己也会努力把它掐断。
也只有把她当做自己的三嫂,才能远远的看着她吧。
萧沐飞打了个呵欠,他睁开眼睛,装作才睡醒的样子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说:“三哥,你来了?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叫醒我?”
萧连晔目光沉静如海,盯着萧沐飞半晌才说:“刚来。”
“哦,现在几点了?他们都去哪了?也不知道叫醒我。”
萧连晔道:“你要做什么我帮你。”
萧沐飞嘴角漾开一抹惯有的痞里痞气的笑,说:“三哥,你那么忙我哪敢使唤你啊,还是把他们叫来吧,我想出去走走。”
萧连晔没说话,起身站起来朝外面走去,不一会儿他推进来一个东西。
那是一辆崭新的轮椅。
“哇,三哥,你打哪弄来这么好的东西?”萧沐飞惊喜的说。
“刚让人打造的,”萧连晔走到他面前,“手给我。”
萧沐飞抿了抿唇,说:“还是不了吧,李斯年不是说要我好好躺着么,他要是知道我不遵医嘱,回来该骂我了。”
“三哥,你去忙吧,不用管我,反正我也要慢慢适应我现在的状态。”
萧连晔盯着他看半晌,说:“好。”
在萧连晔即将出房门的那一刻,萧沐飞叫住他:“三哥,你说我真要变残废了,你会嫌弃我吗?”
萧连晔扭头看着他,“你怕我养不起你?”
“哈哈,老实讲,我还真有点担心,万一你以后要是娶个河东狮回来,我不得出去要饭了?”
萧连晔唇角浮现出一丝笑意,笑骂道:“哪有那么多万一。”
“三哥,”萧沐飞突然非常正式的看着他:“你心中想的事情不会发生,你永远都是我的好三哥。”
萧连晔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再说下去我鸡皮疙瘩就起来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去忙了,晚点李斯年会过来。”
就在萧连晔刚走不久,外面响起敲门声。
“进来。”
萧沐飞话音刚落,傅冬九推门进来。
“是我。”她不安的看着萧沐飞,“可以进来吗?”
萧沐飞冲她微微一笑,示意她进来。
傅冬九关上房门走了进来,在离床还有一两米的距离处停下:“我……”
见她墨迹,萧沐飞说:“有什么不能说的?”
傅冬九像是下定决心,说:“我打算离开这里。”
萧沐飞挑眉,脸上没太多表情,“是吗?你要去哪?”
傅冬九眼眶氤氲出一抹雾气,她微微垂下脑袋,说:“不知道,不过我打算去沧州找姑姑。”
“你沧州还有亲戚?”萧沐飞问。
傅冬九低声说:“很久,很久没怎么走动了,我想着在这里惹你讨厌,不如,不如离去。”
“你还是哪都别去呆在这里吧。”萧沐飞仰头望着天花板,声音淡的像是凉白开。
“为什么?”傅冬九问。
萧沐飞嘴角牵了牵,说:“你一个女人大着肚子,现在世道那么乱,万一出事了怎么办?到时候你爷爷要是逼我还他一个孙女,我上哪弄去?”
“你本来也不在乎我的死活,我怎样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傅冬九赌气的说。
萧沐飞唇畔浮现一丝冷笑,“傅冬九,你少拿话激我,你今天要是真想走我绝不拦着,只不过在你走之前我有两项忠告要说。”
萧沐飞双手枕在脑后,眼睛睨了眼面前的傅冬九,说:“从上海到沧州上千里路,你打算是走着去?
那边正在打仗,军里的都是一年半载没见过女人的,你若是落在他们手中……“
“别说了。”傅冬九忙不迭打断他的话,“我是坐车去。”
“那就更不好说了,现在世道这么乱,火车站里最不缺的便是人贩子,你若是遇到小偷还好,万一被人贩子盯上了别说是你,就连你肚子里的孩子都未必能保住。”
傅冬九生气的说:“那又怎样?我肚子里的孩子本来也跟你没半点关系,反正我跟孩子都是没人要的,就让我们自生自灭吧。”
傅冬九说完,快步离开卧室,摔上房门。
萧沐飞无语,“这死女人,脾气就不能不这么暴?真是上辈子欠她的。”
躺了一会儿,实在睡不着,心里又放不下傅冬九,他决定起身,刚坐起来外面的门被人打开,李斯年从外面走了进来,见萧沐飞要下床,他说:“四爷,我不是叮嘱过吗,没事最好躺在床上别动,能保住不截肢最好。”
萧沐飞嘴角狠狠的抽了一抽,他说:“还不是被人给气的。”
“哦?”李斯年颇为诧异,“在萧宅谁还能气到你?”
“你少打趣我了,”萧沐飞不满的说,“你们见我是残废,谁都有分分钟钟能把我气死的本领。”
李斯年笑了,说:“阎王不会收你的。”
萧沐飞挑了挑眉,问:“为什么?”
“人说好人不长命,坏人臭千年,像你这样的去了阎王殿,不把那里闹个底朝天?所以说阎王不敢收你呀。”
萧沐飞被气笑,“你这是损我还是骂我?”
言归正传,李斯年说:“让我检查下伤口。”
打开包扎在萧沐飞腿上的纱布,李斯年皱起了眉头。
见他沉默不语,萧沐飞问:“看个伤口你要沉默这么久?”
“四爷,”李斯年郑重的说:“倘若你不爱护你这腿,那不如砍了。”
他开始收拾东西打算离开。
萧沐飞楞道:“怎么了?”
李斯年冷笑,说:“像你这样不爱护自己身体的病人,要不是因为幕子的关系,你以为我会帮你治病?”
萧沐飞不解的问:“我没做什么啊?你干嘛这么生气?”
“你真的没下过床?”
一句话噎的萧沐飞半晌说不出话,的确,他是下过床。
可他也没站多大一会儿,怎么会那么严重了?
“那我这腿是不是真要砍了?”
“哼,反正你又不爱惜,砍了又何妨?”
萧沐飞从来没被人这么训斥过,猛然被李斯年这般训斥半晌没有反应。
末了,他喃喃道:“我也不是故意的……”他不过是想去找苏幕子而已,没想到会引来李斯年那么大的怒火。
见李斯年站那里不动,萧沐飞知他不会离开,问:“我的腿还有希望吗?”
“这会儿关心起你的腿了?你伤它的时候怎么没想到?”
萧沐飞神情不自然的舔了舔舌尖,说:“我这不是事出有因么。”
话锋一转,他问:“你来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李斯年问:“什么异常?”
“比如,你有没有看傅冬九离开?”
李斯年点头,“看到了。”
“那女人,还真走安安。”萧沐飞自言自语的说。
李斯年白了他一眼,说:“人家在这里你又嫌弃,那还在这里做什么?不如离去。”
萧沐飞脸瞬间黑了,“你怎么老跟我对着干?我做错什么了?再说又不是我赶她走的?是她自己闹着走好吗?怎么一个二个都来怨我?”
他不是味道的看了一眼李斯年,补充一句:“我比那窦娥都冤。”
李斯年唇际浮现一丝笑意,说:“其实你也不是你嘴上说的那么冷漠。”
“废话少说,她走你们就没人拦住?”萧沐飞问。
李斯年道:“我跟她又不熟。”
“你,”萧沐飞气的撩开被子要下来,被李斯年一把按住:“你为了她腿也不要了?”
“李斯年,你有点良心好吗,她挺着大肚子,又被家里赶出来,离开萧家能去哪?外面兵荒马乱又是土匪的世界,你说她孤枪匹马的能去哪?”
李斯年慢条斯理的说:“没看出来你口才这么好。”
萧沐飞楞了一下,说:“李斯年,我在跟你说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你不要这个态度好吗?”
李斯年莫名其妙的望着他,“我倒是不知道我应该什么态度你才满意。”
萧沐飞呛的不行,闷闷不乐的说:“你们看我是病人就知道欺负我,行,我不跟你说了,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见他一副老子心情不爽,老子就不配合的表情,李斯年唇角隐隐浮现一丝笑意,他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