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他早已等了很久。
憋在胸口的那口气终于吐了出来,她坐在床上,目光不再犹疑,也许明天以后的日子会更艰辛,可是也不用害怕了。
门外,夏南远望着手机上的那行字,嘴唇轻轻抿紧。
半晌后,他按掉手机,抬起头,转身离开。
眸深邃,不辨悲喜。
他的手上拿着个盒子,无人知道那是什么。
半个小时后,楼下传来汽车的发动声,沈素躺在床上听着,直到它越来越远……
沈素开始收拾东西,她足够了解夏南远,只要夏南远答应,总不会拖得太久。
十年前她嫁入夏家,惹来多少非议,家中的人说她是修了几辈子的福,这边的人不曾这般露骨,可是眼神里那些探究却是明明白白再真切不过,至于背后怎么说,又如何需要揣测?如今她离开夏家,在他们眼里,只怕就是从云端坠入尘埃,被一朝打回原形。就算他们知道是她自己提出离开,他们也只会觉得是她想不开,不知好歹,不自量力。
在这场关系中,所有的舆论都不在她身边。
想到将来的种种,想到家中母亲的不理解和可能的那些歇斯底里,沈素不是不害怕的,可是再害怕,她也不得不选择义无反顾的前行。
未来的日子还长,她总能将它们过下去。
至于他们离婚的事在老爷子那怎么交待,她想夏南远总能处理好。
现实总是很残酷,只不过有的人看得分明,有的人不去相信。
沈素的东西不多,主要是一些书籍一些画,只是因为要收拾干净,难免忙了两天。
她提出的离婚,自然是她离开,也应该是她离开。
望着变得空荡荡的画室,沈素的眼神闪过一丝迷茫,这里是她待了十年的地方,她一点点的将它布置,一点点的将它充实,然后又一点点的将它清空。可是她能做到的,也仅抹去她使用过的痕迹,然后尽可能的将它完璧归赵。
底下的佣人对她这几天的忙里忙外感到的诧异,有人疑问,沈素却也只是笑着摇头。
她从不愿多说些什么,等到时候到了,她们自然会知道一切。
而在这两天里,夏南远始终没有出现。
等到第三天,当她望着收拾好的行礼想着是不是应该先离开时,终于有电话打来。
“夫人您好,不知您今日是否有空,夏先生托我拟好了一份离婚协议书想请您过目……”
孟德昭,夏南远的律师,当初结婚时的婚前协议也是由他经手。
而那个时候,夏南远也同样没有出现。
孟律师很快就到了,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戴着金边眼镜,穿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微笑,眼中却让人看不清,斯文又精英。
沈素虽然只与他打过一次交道,却也知道他公事公办简洁明了的风格,简短招呼后请他入座然后等着他开口。
孟昭德果然没有多言,从边上的档案袋里抽出一沓文件放在桌上便推了过来,“夫人,请您过目。”
沈素望着桌上那沓厚厚的离婚协议书却有些愣神,她原来以为离婚会很简单,最多薄薄几张纸,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甚至比她的婚前协议还要多。
她想拿起来一看,却又有些愕然,最上面确实是离婚协议书无疑,下面却有另外的文件,最上面的是一份“资产明细”。
她又有些明白,婚前协议中已经罗列出如果离婚她能得到的那份资产的组成部分,现在这些“资产明细”应该就是那些组成部分的具体证明。
想着,她又翻开离婚协议书。薄薄几张纸,看完应该就能签字了。
只是还没看完一页,却又愣住。第一页页底,离婚后她能分得的部分,第一个,就是将近三千万人民币的共同财产分割。
婚前协议中确实有关于离婚时共同财产的分割,可是她从未想过会有那么多。那份协议有太多的约束和限制,近乎苛刻,而她当时签下,一是从未多想,二是换位想之,纪氏集团毕竟太大的企业,其中牵涉太多,所有的条约自然越严苛越好。
虽是嫁入夏家十年,平日用度也是无数,可是沈素到底没有如此直观过这么大的一笔数字,望着眼前这张纸,她的心中难免惊异。
然而惊异之后却是怅然。
她从未想过她提出离婚她会得到这么多。
怔怔的掀开第二页,映入眼帘的第二行字却又让她的眼眸一下波动。
“二:自离婚之日起,位于翠湖湾的翠湖别墅归女方所有……”
翠湖别墅,便是这里……?沈素怔怔的抬起头望了孟德昭一眼,孟德昭却只是对她微微一笑。
再看下去,更是让人惊心。
“别墅内所有东西皆归女方所有,其中包括家具、摆设……女方所有首饰、珠宝、衣物皆归女方所有……”
沈素不敢再看,不过短短几行字,可是其中代表的价值却是远远不可估量。
就说这翠湖别墅,价值早已在三千万以上;还有她那些珠宝,哪些是凡品?夏南远虽然对他疏离,可是命人给她置备的都是十足符合她纪太太这些身份的,就是幼珊看到她佩戴的那些东西,也常常免不了赞叹。这些珠宝的总价值,又如何能少得了一个三千万?
可是,这都不是在当初的婚前协议里的。
沈素不禁又向孟德昭看去,尽是难以置信。
孟德昭却依然只是微笑,“这些都是夏先生的意思。”——与我无关,我只是奉旨照做。
沈素心中突然有些复杂,她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纸,久久没有反应。
孟德昭又已将桌上的文件拿回,一份份翻开,然后又呈现在她的面前,“如果夫人您没有疑问,可以先在这些上面签字。当然,如果您还有什么疑问,也请尽管跟我提。”
沈素眼光掠过桌上摊开的文件,才发现在“资产明细”的底下,是一份份转让协议——房屋转让,汽车转让,珠宝转让……
沈素的手指一份份抚过,最终却还是停下,“我能不要吗?”她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神也是不确信。
孟德昭一笑,却只道:“我想夏先生是希望您能收下的。”
说着,又将手上最后一份文件掀开放在她面前。
那份文件的最后,甲方已经签上了名字,沉稳端俊的三个字——夏南远。
不单是那份文件上有,其他的文件上也都早已签上了名字,就是手中这份离婚协议书的最后,也是白纸黑字三个字,明确又醒目。
这是不容她质疑,也不容她推诿。
换句话说,也是不给她周旋商量的余地。
可是她该感激的不是么?
沈素将手中的离婚协议书一眼看完,拿起笔,最终在女方的位置上签上了名。
——“沈素”。
就像是当初在结婚协议书上签下一样。
孟昭德将所有的文件一份份收起,沈素看着,却只是沉默。一个开始,一个结局,十 年的时间,终将结束。
孟德昭将所有东西收拾完的时候,却又从身边的袋子里又拿出了一个东西来,“夫人,这个也是夏先生给您的。”
沈素茫然的接过,打开,目光又有了波澜。
那是一条项链,由无数颗钻石镶嵌着一颗粉钻,华丽耀眼,美丽无双。
并且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这是?”沈素不知道这是何意,又一次看向孟德昭。
孟德昭已经站了起来,回道:“这是纪先生为您准备的结婚十周年纪念礼物。”
说完又一笑,“我先告辞,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沈素草草应完,再看向手中盒子,却感觉到它的分量一下变得重了起来。
以前,夏南远就一直对沈素很好,经常给沈素买礼物。而现在,他依然对她大方,给她房子,给她车子,给她珠宝首饰,给她足够的补偿,哪怕已经签下离婚协议,他也依然将那份为她准备的结婚纪念日礼物送上。
沈素捧着盒子,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笑容却一点点淡了。
纪氏集团的大楼里,董事会正在激烈的召开。
夏南远坐在首位,听着他们辩论,却有些心神不宁。
就算再怎么辩论,夏南远都知道,这家公司终究不是属于自己的,至少现在是这样。
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发誓,自己一定会把公司夺回来的。
这时桌上的手机振动,夏南远眼皮一抬,思虑半秒,还是拿起摁下接听键然后站起往窗边走去。
电话里,吴妈的声音略显激动,“夏先生,打扰您了,我就是想告诉您一声,太太收拾了两个行李箱走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握着手机的手紧了,半天后,他才回了一声,“知道了。”
三十六层往外望,天空辽阔,夏南远站了很久,眼里却只是一片深沉。
而在他的身后,整个董事会的人都望着他,鸦雀无声。
中午时分,夏南远坐着车回到了翠湖别墅。
别墅里似乎比以往来得安静,踏入一看,也是空空荡荡。夏南远垂下双眸,却是面无表情。
吴妈跟阿香听到动静已从厨房走了出来,见到客厅里站着的人一阵激动,“夏先生您回来啦!”
说着,赶紧上前,忙又跟他汇报起了这两天的事。
“前天早上太太就开始收拾东西,当时只是在画室,我们也没有太过在意,问了太太,太太也没告诉我们,谁知道上午的时候太太就拖着两个行李箱出门了,也不要老周送,也不告诉我们去哪里,我怕太太出什么事,就赶紧给您打电话了……”
“是的先生,我们后来上楼看了,好像太太什么都没带走,就把她的字画带走了……”阿香站在后面也忙点头。
夏南远却没什么反应,等到她们说完才转头淡淡道:“你们还没吃午饭吧?”
“啊……是,正要做……”吴妈说着,忙将手中的小半把豆角藏在身后,刚才一时急切,没顾得上收拾就走了出来,随即又解释道,“太太走了,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吃,就一下耽搁了……”
夏南远点点头,“那就先去做吧。”说着,又转身径自往楼上走去。
夏南远走到楼上,打开了画室的门。
门内原来摆着很多东西,长桌、木椅,花瓶、雕像、画纸、颜料、书籍,各式各样,琳琅满目,可是现在却只被收拾出了一片空地。临窗支起的一个个画架也不见了,上面画的内容仿佛还在眼前,可是现在也都消失不见。
窗户开着,阳光漫射,目光所及之处,空空如也。
现在的夏南远彻底回到起点。
公司不再是他的,他遭人算计。沈素也跟自己离婚了。
不过,这也是为了沈素好,当初自己有权有势时,可以做到让沈素快乐的生活,而现在的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自己给不了沈素幸福,他凭什么捉住沈素的手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