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诚的滋味并不好,当好不容易认下曲策身份的少年,得知自己根本就不是相依为命的哥哥的亲生弟弟,那种打击差点直接摧毁他的灵魂。
异国丛林的亡命之旅是真的,但放心交给对方后背的兄弟是假的;
必须时刻警惕才能活命是真的,但欠下巨额债务被跨国追杀是假的。
当少年从疯狂的怨恨中挣扎着出来,却陷入自暴自弃的漩涡,曲勘带他回到了他真正的家中,家徒四壁,父母双亡,仅有一个九十出头的太奶奶,每天还要佝偻着背外出拾荒谋生。
曲策有了留在曲家庄园的理由,尽管这一切的富丽堂皇都与他无关,但至少他并不记得的,但却记得他的那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能够吃一口饱饭穿一件棉衣,最后寿终正寝。
接下来,就是夜以继日的训练,他空白的那些年,无法灌注的记忆,必须要成为真正的曲家三少爷。
对于已死的正主来说手到擒来的东西,对于替身来说难比登天,口音、步态、神情一一纠正,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监测和修正,甚至偷偷进行一些不会被外人知晓的手术,将他一步步修正成另一个人。
十年,他终于披上曲家三少的外衣,无懈可击,就连曲斯年都放弃调查他当年为什么没死的真相。
这个时候,曲勘却告诉他,他自由了?
在他错过了最后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的葬礼之后,在他历尽千辛万苦才学会协调与自己脾气秉性行为习惯完全不同的曲三少之后,一句话否定掉他这十年所有的付出……
这是自由吗?
这特么和处决有区别吗!
不,有区别,十年前曲勘母子杀了他,直到今天才想要掩埋。
“你知道金枪鱼要如何保鲜吗?渔民会把鲶鱼扔进金枪鱼群中,鲶鱼会一刻不停地扭动,金枪鱼也必须跟着活动,这样一来大船靠岸活下来的金枪鱼数量就会大大增加,渔民才不会去管那些一路挣扎的鱼是不是浑身伤痕累累。曲家就是一条大船,每个人都是被从深海打捞的金枪鱼,有些没出水就死了,而另一些活下来的就在船底方寸之间挣扎,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曲勘的话让曲策不寒而栗,他已经不是当年的少年,他明白活下来的重要性,痛苦但活着。
“谁规定,活下来的非得是金枪鱼呢?”
曲策不知何时被兄长抵在冰冷的墙面上,吹拂的气息散发出死亡特有的冰冷。
“哥……”
“呵,我不是你哥。”
难堪的沉默,被冠名曲策的少年咬着下唇恨恨瞪着男人,“曲勘你这个王八蛋!”
原来有些事并不是梦,咬破的唇角,酸疼的腰身,血肉之身挡住他身前的子弹,都不是幻觉。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我得到消息,曲斯年会在祖父寿宴上动手,我想送你走,如果我赢了,我会接你回来,如果我输了,就算他们找到你,你也不是曲家人,或许会受一些折磨,但至少能活……”
曲策冷笑打断他的话,“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一无是处吗?”
曲勘顿了顿伸手将弟弟带进怀里,“你很好,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我存活的可能性低于27.76%,你会死。”
手指描摹过少年没有血色的唇,曲家人都是变态,拥有曲家一半血统的他更是,十年前见到少年第一面时,曲勘就发现了自己心底不可告人的秘密,对于同胞无法动手,但对于替身就可以肆无忌惮。
有时候,他甚至在想,上天将少年送到他面前,也许是对他惨淡人生唯一的慰藉。
至少,他可以用保护作为借口同床共枕,而不是疯狂地注射神经类药物,控制他对亲弟弟不该有的恶念。
残忍与宽厚并行,注定折磨他永生永世。
逾越的指尖被少年并不锋利的牙齿咬破,铁锈的腥味在曲勘口腔中弥漫,曲勘想要提醒他别太放纵,晚上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曲斯年那头老狐狸不好对付,但真正进行起来他才是颠倒狂乱接近疯魔的那一个。
家庭聚会即将开始的十分钟前,曲勘的手机震动起来。
“三弟人呢?怎么不见他啊?”曲斯年出现的非常准时,曲勘没来得及收起手机。
新闻的内容很寻常,但出现在曲二少面前非常奇怪——一间有着百年历史的修道院在修葺过程中遭遇地震。
“梅姨改信天主了?”曲斯年的反应就和普通人家好奇心旺盛的兄长没什么两样,松开搂着佳人的手,顺势抽走异母弟弟的手机,迅速滑动着屏幕,一边翻一边还发出啧啧声,“这修道院的位置也真够偏僻的,竟然建在一座荒岛上,只有退潮的时候里面的人才能出来,平时就在海水里泡着,再好的建筑也经不住这么泡吧?不塌,嗤,不塌方就怪了。现在毁了也好,还一片碧海蓝天,也不知道那些修女啊神父啊的,平时会不会将生活污水直接排进大海?”
“哥,还给我。”远处,曲家的长辈们都在场,虽然这个距离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他们还没老眼昏花到看不清两兄弟的表情,曲勘也表现得和被大哥发现暗恋小女生似的小弟弟没什么两样,劈手夺回手机。
“嫂子,你来了好几天,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这是我的一点小礼物。”
曲勘从裤袋里掏出一个很扁的金丝绒盒,凌子岑下意识伸手,但立刻收回来,转头看向曲斯年。
“收下吧,这种小事以后不用问我,不是想当曲夫人吗?曲家的当家主母,可不能这样唯唯诺诺,会被人笑话的。”当着外人的面,男人不遗余力的宠溺让凌子岑真心觉得累。
但是再累也要这场戏,不然母亲就要永远被囚禁在那间白色的牢房里。
曲斯年和曲勘两兄弟一起到长辈们面前表演兄友弟恭,凌子岑得到一个短暂的中场休息,立刻溜到聚餐的角落里,自从到了J国她就总有一种睡不够的感觉,头昏脑涨是常态,虽然每天斗智斗勇很疲惫,但夜里却得不到很好的休息,觉也没少睡,但就是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鬼啊!”突然,一道人影掀开桌布从底下钻了出来,凌子岑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