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那个位子?”尤子汐问道。
“是。”辰沐朝坦诚回答。
尤子汐总觉得这个人在自己面前没有秘密,可他越是这样,自己越是惶恐。
她得替他守着那些秘密,守着一份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资格接受的好意。
尤子汐只能挑挑拣拣的回答:“我便是怕这个。”
“我尤家一门忠烈,若是因为我而成了罪人,九泉之下,我无颜见列祖列宗。”
辰沐朝笑了一声:“你料定我不会赢?”
“你想怎么赢?”尤子汐反问辰沐朝,“你对云鹤太子,下的去手?”
辰沐朝怔住了片刻,云鹤啊,他的哥哥,那个自始至终都在善待他的人。
辰沐朝嘴角往下拉,露出一抹冷笑:“云鹤坐不稳的,辰云泽在朝中的威望不低于他,云鹤只是站了嫡长子的位置,以辰云泽的手段,云鹤迟早会遭他毒手,我的敌人只有辰云泽。”
尤子汐有神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你能保证尤府不会在这其中受到辰云泽的毒手吗?”
辰沐朝一时怔住,他自身都是泥菩萨过河。
尤子汐长叹:“我怕的便是这个。”
转眼间,所谓的三十天已经到了,张成一案在辰云鹤的操作下,几乎已经被世人遗忘,连皇帝本人都差不多忘了,这个曾经在京城里掀起流言蜚语的人,也已随着腐烂的尸体一起被忘进了尘埃里。
第三十天,京城没事。
第三十一天,京郊杜蓓蓓的妹妹杜蕾蕾突然暴毙。
尤子汐一直在让辰沐朝盯着杜蓓蓓家,故而杜蕾蕾突然出事,她是第一个知道的。
杜家所有的人都以为杜蕾蕾只是和平常一样去地里帮忙,哪想到中午要吃饭时,好好的杜蕾蕾走着走着,突然间倒在地里,杜成器他们跑过去的时候,杜蕾蕾已经死了。
横死的人在农村是非常不祥的,杜家人草草葬了杜蕾蕾,连祖坟都没让她进。
下葬的那天,守墓的人只有一个杜成器,杜老夫妇因为接连痛失两个女儿,身体和心理都承受不住,先后卧床。
杜成器跪在墓前面,把篮子里的纸一张接着一张扔进火里,正值壮年的七尺男儿,现在沧桑的如迟暮老人,一个家建起来可能需要十几年,而溃败,只在一瞬间。
有白色的烟飘进杜成器的鼻子里,杜成器吸吸鼻子,可能是太累了,他忍不住闭上眼。
那个单薄的身躯缓缓倒地,树影重重之中,走出来两个女子。
杜蓓蓓紧盯着自己哥哥的身影,眼睛连挪都不舍得挪开,尤子汐戳戳她。
她才开口:“你在这半夜随我出来,三皇子不会怀疑吗?”
尤子汐:“殿下和子铭出去了。”
尤子汐收起迷烟,和杜蓓蓓合力把杜成器搬到旁边,露出杜蕾蕾的棺材。
“你真的要开棺吗?”尤子汐最后确认的问杜蓓蓓。
“确定。”杜蓓蓓狠狠点头,“我不能让我妹妹不明不白的死!”
杜蓓蓓不知道做了这种事多久,带着工具利落的把棺材上的钉撬下来,杜家夫妇可能为了女儿能够入土为安,还在上面贴了黄符。尤子汐把黄符都小心翼翼的撕下来,整齐的放在一边。
棺材打开,两个人不约而同憋了吸口气。杜蕾蕾死了一天半了,尸体却一点也没有腐烂,甚至连尸斑都没有。
杜蓓蓓戴上手套,小心翼翼把自己妹妹的嘴打开,杜蕾蕾的舌头上,有一条明显的黑线。
尤子汐举着火把照过去,心里一惊:“这是那个虫子的印记?”
杜蓓蓓阴惨着脸,点头。
杜成器醒的时候已经接近黎明,杜成器不是自己醒的,他是被别人的叫喊声吵醒的。
“失火了!”
“快救火啊!”
杜成器捂着自己脑袋懵懵懂懂的,醒过来,他还不知道自己怎么到这了,忽然某个捧着盆跑过的人看见杜成器,当即一跺脚喊杜成器:“杜成器!你怎么还在睡觉!你妹妹的棺材着火了!”
“啊?!”
杜成器大惊失色,一骨碌从稻草上爬起来,手脚并用的往杜蕾蕾的尸体跑,可惜这天干物燥里的一把大火,尸体已经烧成了面目全非。
“啊!!!”
杜成器仰天惨叫一声,双膝“噗通”跪地,泪眼滂沱,这半生力气至此,一败涂地。
尤子汐和杜蓓蓓从对面的山尖上看着,杜成器跪地,杜蓓蓓同样长跪不起,兄妹两隔着几经变幻的人世,半点挣扎的力气都抬不起来。
尤子汐悲从中来,越发感慨自己退到幕后,是当下最明智的选择。
杜成器是能放声悲哀的,可杜蓓蓓不行,她紧紧闭着嘴,哪怕面部已经因为悲恸而抽搐,足足半个时辰,杜蓓蓓才扶着尤子汐的手站起身。
尤子汐想安慰一下,可是觉得自己没立场,她只能拍着杜蓓蓓的后背给她顺气,过了好一会,杜蓓蓓才张开已经有些黏连的双唇。
“铖王爷。”杜蓓蓓气不足,说几个字都得缓缓,“我那天,看到铖王爷,秘密见了一个女子。”
“谁?”
“我不认识。”杜蓓蓓摇摇头,从怀里拿出一张画像交给尤子汐,“但是我把她的样子画下来了,也许你会认识。”
尤子汐摊开纸,画上是个清冷的女子,可这个人,不管哪一世,尤子汐都没见过。
不过她还是收下,想着回去交给辰沐朝,也许他见过。
“你现在去哪?”尤子汐问到。杜蓓蓓的妹妹都被杀了,尤子汐想都不敢去想,她的下场会如何。
“我也不知道。”杜蓓蓓苦笑,“也许继续回铖王府,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尤子汐想劝她别回去了,可她又能去哪,面目被毁,所学一身不过是杀人本事,这样一个女子不去龙潭虎穴还能去哪。
普通人的世界欢迎她吗,这世上连张成和程橙都容不下。
“三皇子妃,杜蓓蓓劝您一句。”这个不知未来的人,也不知哪来的蹉跎之感,紧紧握住尤子汐的手道:“一日在此,终身不休。”
下了那座山,杜蓓蓓和尤子汐分道扬镳,像是从来没有见过一样,一人走向一人的路。
尤子汐一人走在街上,正值上午,京城向来车水马龙,可今日不知怎么了,街上清清静静的,偶尔才有巡城的监门卫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