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成现在这个样子，本该是夜深人静，可惜现下整个尤府堪称是鸡飞狗跳、人扬马吠、灯火通明，可谓是除了安生以外的词，都和尤府沾了个边。
尤子铭晚间一回家，直接去找尤子汐，见尤子汐没回来，便拉着下人衣领问大小姐去哪了，下人哆哆嗦嗦战战兢兢说大小姐和三殿下出去了。这人不说实话还好，尤子铭正在对辰沐朝的偏见上，下人一句话，可谓是火上浇油，呲啦一声把尤子铭彻底点着。
所谓君臣之纲都被这行走的炮筒给打上了天，尤子铭风风火火闯进辰沐朝的府邸，让他交出尤子汐。
“你姐姐没回家？”辰沐朝同样大吃一惊。
“回家我还能来找你？”尤子铭大吼，“三殿下，我姐姐已经求陛下赐婚嫁给你了，您就不能等等吗？！”
“尤子铭！”辰沐朝同样厉声，“本殿下在你心里就是那种人？”
尤子铭一埂脖子，大半肚子的怒气全部冲上头，不过好悬没冲出来。
“你给我想想，若我真是，你尤子铭这顶项上人头，在还是不在！”
尤子铭想起当初自己对皇子出手的事，是了，若辰沐朝真是落井下石的小人，他尤府光荣早已不在。
可是少年还是不情愿：“那我姐姐呢！我姐姐呢！府里人说是跟你一起出去，怎么你好端端的，我姐姐却不见了！”
“别急。”辰沐朝经过这一番别样的发泄，也终于有空档冷静一下，“我同你姐姐是在尤府门前作别的，我同长垣再过去看看，你去趟顺天府，让顺天府抓紧时间出兵去全城找，还有，稳住尤将军，大将军上了年纪，经不起折腾。”
“好，我这就去顺天府！”
来去如风的美男子跟踩着风火轮一样走了，留下原地被风刮到了的辰沐朝向后仰仰头，随后他也不墨迹，带着长垣风驰电掣般冲向两个人分开的地方。
现场一根带血的长棍，证明了所有人的紧张。
直到被风迎面吹了一遭，尤子汐才察觉到头痛，她一摸后脑勺，好像有什么结痂一样的东西。
程橙目光向远处心虚的飞了飞，她当时赶时间，从码头跑到尤府对面，手里没什么工具，只好随便拿起一根棍子挥过去，没想到力道大了，一不小心给姑娘打出了血，也不知道让小凯子那个崽子上的药上了没，别再给人打出事。
尤子汐沉默的收回手，无声的叹口气。
哪有把人打出血还给人上药的，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怪罪了。
“你为什么把我抓过来？”没办法，尤子汐只好换个问题。
“你们在查张成的事。”影子姑娘大大咧咧的开口，一点也不忌讳，“杜蓓蓓找你那天，我也在。”
“哦？”尤子汐一挑眉，怎么长垣没发现她。
“张成不是个坏人。”
“没人管他坏不坏，他要刺杀皇帝，从根本上，他已经被一杆子打死了。”
程橙一时语塞，其实，她只是想找个人，告诉她说，张成不坏。
真的，他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他挺善良的。
可是尤子汐说的对，一个要刺杀皇帝的人，除非是菩萨，否则都是十恶不赦。
“你把我抓过来，只是为了告诉我，张成不坏？”
尤子汐干净的双眼让程橙有些躲闪，她抿抿唇，愣了好一会才说：“你们这些贵族小姐里，有没有一个人，姓沈？”
程橙比了一个大概的高度，又描述了一遍那个人的样貌，尤子汐心里凉了一片，不是沈静云，还能是谁？
“你问这个做什么？”
程橙舔了一下嘴唇，似乎是有些干：“那天晚上，张成和她谈了很久。”
“皇家狩猎，你怎么会在？”
尤子汐的眼神一下子凛然，程橙没有躲避，直言道：“张成安排我进去的。”
尤子汐心一动：“你是舞女？”
“是。”
穿着粗布麻衣的程橙，双手挽了个兰花，身形一转，女人纤细的身段当时显现了出来，尤子汐的心突突了两下，这女人，身段和杜蓓蓓好是相像。
原来这便是张成找来顶罪的女人，尤子汐思考完，又忍不住在心底里暗骂了这个影子一句，傻瓜，张成让你死，你竟然还说他是好人。
尤子汐的喉头动了动，她不知该怎么说这个真相。
可程橙已经先一步开口：“杜蓓蓓说顶罪的那个人，便是我，我是自愿的。”
……这年头，找死都成双结对的。
“那天那个姓沈的……”
“沈静云。”尤子汐补充了一个全名。
“沈静云。”程橙继续说，“张成认识沈静云，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认识的，总之那天我听张成说什么，【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沈小姐，张成无愧了。】”
“我是偷听的，当天晚上张成来找我，让我帮他一个忙，便是伪装成杜蓓蓓在宴席上刺杀皇帝。”
“但是宴席上黛公主和尤小将军揽了风头，我们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后来皇帝入猎场，张成又来找我，让我混进去，可是在我动身的时候，张成把我打晕了。”
程橙深吸一口气，似乎是说累了，换口气缓缓：“张成没进入御林军以前是个人贩子，可他没真正卖过一个人，每次都是把人卖了，再想办法偷回来，他妻子是，我也是。”
“张成不坏，他只是……只是和普通人不一样。他不在乎生死，谁的生死都不在乎，你可能觉得匪夷所思，但张成的确是这样，他曾经很努力的去学普通人，对生命能有点触动，可是他做不到。”
“所以每次在出手以前，他都会看一会？”尤子汐接过话，“看一会，考虑自己要不要出手？”
“……”程橙有点惊讶眼前这个人的接受程度，但不得不承认，她说对了。
“张成做不到有和普通人一样的思维，所以他只能在出手前考虑一会。”
“那你呢？”尤子汐突然发问，“你又为何明知是死路，还要插手？”
“因为……”女子笑了笑，这突如其来的笑容在黑夜里有些可怜，“因为我和他一样，我也做不到，和普通人一样。”
“尤大小姐，你知道流言蜚语吗？你知道你什么都没做错还是会被指着脊梁骨骂的滋味吗？您高高在上，尊贵无比，一定不知道，可是我知道。”
“六岁时候，我因为不在乎的杀死了一只兔子，而被骂成祸害、妖女，我被骂了十四年，连我自己也觉得我自己有病。后来我被人夺了清白，还被人卖出去，若不是遇到张成，我真觉得自己一生都无法解脱。”
有些时候，堕在深渊里的人，只需要听到一声赞同，便能得到使不完的力气，又何况是，找到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