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苏绿儿走出尤将军的书房,不论如何,她心里都清楚,此事十有八九是定局,娘亲迟早会回到将军府,不过是耗费些时日的功夫罢了。
尤将军犯难,一路兀自思量着,缓步进入席间。而此时,正是用早饭的时辰。置好的席间,各人皆应时入座。依着食不言寝不语的惯例,无人说话,尤将军心里揣着事,食不知味,吃了没几口便停下箸,端过一旁的茶水,一手打开杯盖,拨开茶叶喝了一口,有些烫,他便又放了回去。
徐夫人看了尤将军几眼,瞧他心不在焉,也不知是为了何事。
而苏玉,她时不时抬头朝座上的尤将军看去,想来是苏绿儿跟他提了昨夜之事,便不免期待起来。若非是借着苏绿儿回家省亲的由头,苏玉想踏进将军府一步都有些难了。
饭后,尤将军思量再三,还是开口道:“也是时候该把苏玉接回府内了,你们以为如何?”
徐夫人和尤子汐俱是一惊,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尤将军,见她们如此神情,尤将军一时哑语,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徐夫人柳眉轻拧,“将军说的什么话?”
尤子汐放下手中的茶杯,茶水温热,她的心却先凉了一半。苏玉出了将军府,好不容易将军府上下安静了这么些时日,她再回来,还不闹个鸡犬不宁?!
既然将军提了出来,苏玉自然抓住了这个好时机,未语泪先流。
“将军,在府外的日子清冷,苏玉着实难熬,绿儿出嫁,我如今更是孤身一人,每每念及那些在府中的岁月,心中无限凄惶。若此前苏玉做了什么错事,还请诸位原谅则个,宽宥一二。若日后回到府中,自是感激涕零,不会再犯错事。”
苏玉说得尤将军心下动容,瞧她泪眼婆娑,很是于心不忍。
尤将军道:“你既是诚心悔过,那便是真的知道错了,总归是一家人,哪来的隔夜仇,事过便烟消云散,你若真痛改前非,那便搬回将军府吧。”
徐夫人没有被苏玉的眼泪所蒙蔽,苏玉想重回将军府,她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正想开口阻止时,一旁一言不发的尤子汐忽然开口了。
“如此也好。”
尤将军欣慰地点了点头,“即日起,你便搬回府里吧。”
“妾身多谢将军。”苏玉用绣帕拭了拭眼泪。
徐夫人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她诧异地望向尤子汐,尤子汐重新端起茶杯,对上徐夫人瞧过来的视线,她摇了摇头。徐夫人心下气愤难平,却也只能默下声来,不好再说什么。
离席后,徐夫人仍旧难以平定心绪,尤子汐心知徐夫人气愤,只好出言宽慰。
“父亲一口应承,心意已决,徐夫人你便是反对也无济于事。”
“可……”
“徐夫人,此事已成定局,你这般愤懑难平,只会让小人得意。”
徐夫人心想,子汐此话甚对,她定下心来,道:“子汐啊,你放心,她苏玉踏进将军府若是再敢多生事端,我便让她永远回不来。”
尤子汐笑得开怀,徐夫人防苏玉防到这般境地,也着实是被苏玉扰得不轻。
“好不容易才回到将军府,想来她也再不敢轻举妄动,若是再生是非,便是不用夫人您亲自赶,也有的是人赶她出府。”
徐夫人心下一宽,“子汐所言甚是,她必得安分守己一段时日。”
“嗯,方才瞧徐夫人用的饭菜极少,不如到子汐房中吃杯茶,再用些点心吧,子汐特意从王府带过来的。”
徐夫人高兴地应承道:“还是子汐这女儿家贴心,走吧。”
尤子汐带着徐夫人回了房,二人吃茶闲聊,话了话家常。对于苏玉回府一事,充耳不闻般,也懒得去过问。
苏玉离开将军府时走得匆忙又隐秘,这番回来倒是闹了个不大不小的动静,却也并未过分张扬,只是将府中一应下人,皆打赏了个遍。
晚些时,一家人又聚在一起,苏玉满面春风,徐夫人拿着架子,冷若冰霜,不大搭理苏玉。晚饭席间,徐夫人没吃多少,只说身子不舒服,中途便由着贴身服侍的丫鬟扶着离席了。
尤将军看在眼里,并未多言。而尤子汐,她淡然地瞧着苏玉,脸上无甚表情。
苏玉也没放在心上,她敬了一杯酒,“苏玉能回府,在此敬上薄酒一杯,妾身谢过将军。”
“嗯,此次回府,自珍自重吧。”
尤将军端起酒杯一杯饮尽,只是稍稍叮嘱几句后,他也起身离席了。
夜幕后,府中下人掌灯时分,尤子汐穿过院,来到尤将军的书房外,没让下人声张,她轻轻巧巧地走了进去。
此时,尤将军一双手负手在身后,抬头深深凝望着一张画像,神情伤怀。
尤子汐一眼瞧过去,那张画像上,是与自己有着九分像的女子,发髻高挽,轻衫长裙,衣带微扬,面若桃花。
尤子汐心中略略低沉,父亲这是又在思念自己的娘亲了。瞧着那张模样九分像的画像,尤子汐也知道,尤将军心中对自己有愧的,也为自己难过。
尤子汐声音不由暗哑了些,她喊道:“父亲。”
尤将军转过头来,眼眶微微泛着红,“子汐来了。”
“嗯。”
“子汐,来,坐。”
尤将军拉着尤子汐在软垫上坐下,见了尤子汐后,他神情瞧着宽慰许多,不似方才那般伤怀了。
“这是在一个人躲着偷偷想念娘亲了?”尤子汐故作轻松地笑问着。
尤将军笑笑,也没有反驳,只是问道:“子汐难得回将军府一趟,在王府,一切可过得安好?可有人欺负你?”
尤子汐听出来了,父亲这是怕辰沐朝欺负自己呢。
尤子汐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可是将军府出去的,谁人敢欺负啊!父亲放心吧,子汐在王府过得一切都好,事事顺遂。”
说到底,辰沐朝不受宠,出身卑微,身后亦是无人庇护,御前无人拥护,人微言轻,尤子汐嫁给他,尤将军深深觉得是苦了尤子汐,更委屈了她。
“子汐啊,终究还是苦了你,为父知道,子汐一向心善。为父无能,不能在皇上面前进言,为你寻一个好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