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无风听闻这个近乎癫狂的要求后,只是淡淡的望向明羽,目光中不由染上了一分哀怜。
“你很恨我吗?”
“不错!”
“你恨不得我从未来到这个世间……为什么?不单单是……因为君越吧?”
明羽并没有立时回答这个问题。
净无风却也不急不躁,就那样安安静静的等待一个答复。
过了许久,却见明羽红了眼眶,含泪笑道:“你的日子太如意了。如意到……每回我见到你,都嫉妒的想要发狂。”
那是一个很俗很俗的故事了。
白鸟族公主明羽,虽然在外界看来是白鸟族长的掌上明珠,却只有她自己明白,在只疼爱儿子的白鸟族长面前,无论她如何努力挣扎,都始终逃不过沦为筹码的命运。
她从很小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明羽有六名兄长,母亲只是一介低贱的妖奴。在白鸟族中,她们母女二人成了权贵之人肆意欺辱的玩物,直到明羽十六岁那年在南海酒宴之上一舞倾城,引得南海水君旧事重提,又揶揄起了明羽公主与幼子君越的婚事,她才成了白鸟族长手中最珍贵的筹码,从此无人敢轻易挑衅。
她有王兄吗?
是有的。
可那些畜生禽兽,在醉酒后亲手杀了她的母亲,又玷污了从小陪伴她长大的小婢女,在她面前狠狠啐下,骂道:“小贱人养的!别以为你攀上了南海君越我们就不敢动你,整天装作清高冷淡不染世事,真以为能改了自己的出身不成!呸!”
明羽很清楚,她这些心胸狭窄的亲生兄弟们,一定是眼红近来明羽在族长的暗示下水涨船高的身份,才故意来给她了个下马威。
那群畜生嬉嬉笑笑的扬长而去,明羽就守着母亲与婢女的尸体,在房中枯坐了一夜。
而宛若天神般降临的君越,就是明羽一生中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所以她毫不犹豫的攀上了南海,缠住了君越,最终心满意足的嫁给了君越为妻。明羽本以为终于明朗的命途,却在偶然间撞见君越对着净无风画像深情的目光时,一寸寸心如死灰。她发疯了一般想要知道那个君越心底的女子到底是谁,吩咐手中的棋子前去清查,却查出了净无风与她形成鲜明对照的、令人羡艳的半生。
所以她恨毒了净无风,不惜明知凶险还是暗示路言前去求亲,甚至亲自出手劫持了净无尘,给自己断了最后一条后路。
净无风一语不发的听完了这个故事,许久,才摇摇头道:“我无法与你感同身受,可我知道你要的不是怜悯。你真的会信守承诺,在我身归混沌之后,放过我王兄?”
明羽动了动唇,艰难的扯出一个笑容来:“自然。”
净无风微笑道:“那好。”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生本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她在生命最后的片刻前想到了这首梵唱。
净无风出手召唤出本命剑来,最后不舍地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净无尘,无奈的笑了笑,挥剑就向自己的命门斩去。
“无风——!!!”
本命剑还未碰到肌肤,就被一股外力轰然震开。净无风虎口发麻,一时不察竟将本命剑掉落地上,身子一软就被君越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净无风艰难的抬起头,只见明羽已被云浅亲自出手击昏,净无尘也在祁蕴的法力催动下,悠悠转醒过来。
“还好赶上了……”沉惜心有余悸的感慨道。“净无风!你是成上仙了敢做敢当了!连自刎这种窝囊事儿都做得出来,你对得起本上神的谆谆教导吗!”
净无风缩缩脖子,小声辩解道:“我……我也就是做个样子拖延时间嘛……上神你好凶呜呜呜……”
谁知还未说完,脑门上就被君越狠狠敲了一记。
净无风不满道:“你做什么呢君越!公报私仇呀?”
君越只是望着净无风,那双眼眸像是要将净无风这个人永远刻在心里。
净无风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起来,嘟囔道:“看……看什么看……”
君越徐徐开口道:“方才来的路上,几位上神已经同我说明了前因后果。无风,之前误会了你,我很抱歉;无论你是否原谅我,我都要和你说完这几句话——”
“——从前种种都是我的过错。”
“——净无风,我想娶你为妻。”
任世间最美的情话,也抵不过净无风此刻心中的悸动。
她眉眼弯弯望向目光深沉的君越,笑着答道:“好呀。”
沉默良久的沉惜目瞪口呆的望向同样无话可说的元止,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着实听不下去的祁蕴收起折扇,兴致全无道:“也罢也罢,你们俩可真是,比当年的沉惜元止君还猖狂的多!只可怜我这个孤家寡人……唉,我还是带着明羽的魂魄回天庭受审,少在这里碍你们好事了!告辞——”
只听一声凤凰长鸣,祁蕴的坐骑如风般破空而来,载上祁蕴与早已不耐的云浅,先一步飞上云层远去了。
这一出插曲自然不曾被沉浸在彼此眼眸中的净无风君越放在心上。
那厢净无风答应完,还不算结束,又自顾自掰着手指头算道:“你结了一次婚,我也结了一次婚;我对你下过逐客令,你也将我赶出过水晶宫;如此这般算来,咱俩是扯平了呢。”
沉惜见这丫头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臭毛病又犯了,忍不住就要出声提醒;谁知君越先一步点点头,认真道:“你说得对。过往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我们……明日便成婚吧?”
“呜呜呜——”
原先寂静的众神之墓突然响起了呜呜哭声,把个看热闹的沉惜吓得一个冷战,登时不安的环顾四周;却见苏醒过来的净无尘一字不落将这番对话听入了耳中,此刻哭的没有半分君主威仪,不住哽咽道:“呜呜呜……无风,你还未曾告诉为兄,怎么就嫁出去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