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丞相就这样守在床头,不眠不休的单单看着床上的人,任谁劝也没有用。
整整一夜,洛丞相都没有合眼,依旧轻声唤着,“清儿。”
“……爹爹,我渴。”
洛子清在第二日鸡鸣之时发出了昏睡以来的第一句话,她只觉得浑身疼痛,喉咙干涩,于是努力开口。
洛丞相呆呆的望着女儿转醒过来,大病初愈般的苍白面容,直到洛子清因干渴而猛地咳嗽起来,才如梦初醒般的回过神,继而就是一阵失而复得的狂喜。
“好!好!爹爹这就端来!”
话音未落,满面喜色的洛丞相连连吩咐下人端茶水和吃食来,生怕他的清儿再次睡了过去。直到仔细守着洛子清将药喝完,洛丞相悬着的心才放下来,转脸却板着脸,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洛子清只是闭口不答,低垂着眉眼;而神色之中的倔强却像极了从前她生母的样子。
洛丞相见状到底不忍心多加逼迫,心中一动又想起早亡的发妻,只好五味杂陈的叹了口气。
“也罢。这几日,你也不许往外跑了!待在书房抄抄经书养养性子。”
“爹爹……”洛子清顿时像蔫了似的,小声嘟囔。
“清儿,你可知爹爹昨日有多害怕?你——”丞相低声说道,他看着这个一直爱若珍宝的小丫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摇摇头,苦涩的笑了笑。
“——好好养身子,爹爹不叨扰你了。”
说完,他便转身缓缓离开了,身影却显得如此单薄孤寂。
洛子清突然鼻子一酸,默默躺回了床褥里。
她明白,爹爹老了,更害怕失去自己。
她也确实不该让爹如此操心的。
无尽的愧疚几乎要蚕食尽她的骨血,可在心房最为疼痛之际,她却在半梦半醒之间此刻无端偏只顾得上他一人。
“阿衡……你可还好吗?”
洛衡回到竹身后一直在沉睡,整整过了七日,他才得以恢复妖识。洛衡试着凝了凝血脉中支离破碎的的妖力不过才有一点儿虚影,以他目前的状况连支撑他短暂化为人形都做不到。
可他却等不及了。
他必须得确认清儿无事才行,于是也不管已经入夜与否,洛衡立刻赶往洛子清所在卧房。
洛衡隔着菱花窗子,偷偷看着高教梨花木床上歪着的小丫头,显然气色好了许多,正端坐着撑面颊独自闷闷翻看着书折子,愁眉苦脸的望着书上文字,口中却心不在焉地在低语着什么。
洛衡捏诀将其幽幽收入耳中,放大了声响。
“娘亲,为什么独独我的身子这般嬴弱,什么也做不成。”
“这几日爹爹都不许清儿出房门,又不能去看看小竹子如何了。”
“还有阿衡那日离开后不知怎么样了呢?”
“娘亲,我很怕……”
洛衡一字一句听着,心脏不住揪着疼痛。
原来,她身子自小便不甚好,他却不知。
原来,她这么在乎自己。
有太多太多她对他说的,也有太多太多洛衡想要做到的。
洛衡就这样无声陪伴着,仿佛真的成了院落里一尊无声无息的石雕,一直待到洛子清睡去,仔细替她掖好褥角方才离去。
翌日一早,洛子清揉揉惺忪的睡眼,没甚精神,像是没有睡好似的,整个人都恹恹的。
——昨夜怎的会觉着阿衡来过呢?
洛子清心中盘算着,又情不自禁摇摇头,暗笑自己当真是睡糊涂了,梦里梦外都分不清楚了呢。
洛衡将方才一切看在眼里,在暗处不由失笑,这丫头,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安分。
他经昨日回竹身后,倒发现借旁边梅子树的灵识有助炼化妖力,现今妖力气息稳固了许多,索性也不隐匿一处,直接现身在她面前。洛衡是委实不忍让她如此闷下去了,他想看到洛子清一如的笑靥。
洛子清原是在无所事事的发呆,抬眼一看,那日夜所思所念之人竟真真切切站在自己面前,不免惊呼:“阿衡!”
“是我。”洛衡笑了笑,旋及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洛子清忙不迭捂住嘴,点头如捣蒜,笑的眉眼弯弯。
“你……身上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洛衡徐徐走向她,坐在旁边。
“我呀——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爹爹不许我出门,闷得紧,这什么劳什子经文我自是不想再生硬看下去的,歪歪扭扭的,看得怪让人难受。”洛子清在他面前放下所有架子束缚,一个劲儿的滔滔不绝抱怨起来。
洛衡伸手理了理洛子清凌乱飞舞的发丝,满眼温意,“既然不喜欢,就莫强求自个儿,不如折成纸花,怎么样?”
“纸花?阿衡你可会?”洛子清惊喜的望着他。
“当然,我做给清儿看,可好?”洛衡抿嘴,抽过一旁的经书,撕了几张经文,灵巧的拨弄着,不多时一朵小纸花就呈现在他手中。
洛子清越发觉得能遇见这个仙人,当真是她走运了,直拍着手不吝赞叹,“阿衡好厉害!”
洛衡抬手用纸花点点她额头,而后递到她手中,“我教清儿折,可好?”
洛子清欢喜地握着纸花,重重点头,“嗯!”
起初,洛子清推却着不让洛衡帮忙,捣鼓了好一会儿,也没成个花型,索性性子使上来,向洛衡示弱,把不成型的纸花递到他面前,努努嘴,“阿衡,这纸它不乖,老是不听清儿的。”
洛衡微笑接过她手中的残纸,一派正经道:“是该教训。”
不一会儿,一朵纸花又折成了,小巧可爱极了。
洛子清可不干了,扯过洛衡的手,语气中略带撒娇之意:“阿衡,你帮我折纸花。”
洛衡越过她,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来,先这样……”
洛子清心下一动,耳边贴近的呼吸声让她一阵失神,手上不自然的跟着他的动作,一连串下来身子显得十分僵硬,洛衡也察觉出她的不对劲,只暗自猜测莫不是先前的病根还未养好,低头望向她,“怎么了?”
洛子清本还想装作无事,闻言面上登时红得通透,只断断续续道:“有……有些闷,阿衡不觉得吗?”
洛衡蹙眉盯着她,又四处看了看,“清儿,可是不舒服吗?”
洛子清一时哭笑不得,索性抬手冲他面上使劲捏了捏,呢喃低语,“阿衡!你个榆木脑袋。”
“什么?”洛衡斜过身没有听清那一句女儿家的私语,不解的看向她。
洛子清不再多说什么,别过脸,哼哼了几声。瞥一眼一堆的纸花,又望了一眼书案卜的砚台,突然想起什么。
“清儿?”
洛子清故意装得一派老成,瓮声瓮气道:“臭阿衡!你可是忘了,先前答应给清儿做莲子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