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花想容呆在朝佑安排的寝宫中,正拿着自制的炭笔在纸上描描画画着,想从构建的结构图中找到处理运河现状的方法。
运河修建工程既然已经开始,如今如果盲目地将它叫停,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中途停止,不仅之前所投进去的人力和物力白费,还会因为抛弃的工程阻挡了水路,进而引发一系列的问题。
花想容轻点了两下被她画满的纸张,她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如何才能在短时间内既不让之前的努力白费,也不让态势恶性发展。
她正埋头思索着,冷不丁一只手从头顶上伸了过来,端着一盏茶放到了她面前。
花想容抬起眼,就看到一个脸生的丫鬟站在她面前,手中的托盘还未放下。见她看过来,那丫鬟弯腰行了一礼:“这是上等的边塞贡茶,娘娘请慢用。”
“娘娘?”花想容蹙了蹙眉:“我并不是什么娘娘,还请你以后不要乱称呼。”
那丫鬟没想到这称呼会引起花想容的反感,微微愣了愣神之后,向着她跪了下去,不卑不亢地道:“娘娘,这是皇上吩咐要这么叫的,奴婢不敢抗旨,还请娘娘不要为难奴婢。”
朝佑吩咐的?花想容想到朝佑昨日对她说的话,眼神一凛,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望着跪在地上,表面上卑微,可身上的气质却相当沉静的人,历声道了一句:“他还说过什么?”
那丫鬟低着头,不打算回答她的话。
花想容见她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唇角一勾,站在原地的身子就俯了下来,一把挑起了她的下巴:“我在问你话。”
她略长的指甲随着她的动作刺进了丫鬟的脖子,在她纤细的脖颈上留下几道掐痕。那丫鬟吃了痛,这才支支吾吾地开口:“皇上还说,还说三日后,娘娘就是这宫中的昭仪了,让奴婢们提前准备娘娘的用度。”
“昭仪?”花想容冷冷地将这个词在唇中咬了一遍,松开了钳住丫鬟下巴的手。
朝佑这算盘倒是打得响亮,找了个看似合情合理的理由将她留在宫中,原来不是为了让她想办法整治运河现状,而是为了名正言顺地将她纳入宫中。
这个种猪,竟然这种时候,还在想打她的主意!活该如今这么多人反他!
花想容深吸了一口气,不行,她得找机会逃出去,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
这般想着,她绕着原地走了两圈,刚要开口从那丫鬟口中再套出些什么话来,却突然听见一直安静的门外响起了一阵喧嚣声:“我不要,我不要,姑姑,你去求求皇兄,让他不要让我嫁到南域去。”
“郡主,这事儿是皇上早就拟定了圣旨的,皇上一言九鼎,说出来的事情谁敢反驳,你就是让老奴恬着脸去求皇上,老奴也没有办法啊。”
“姑姑,你去求求吧,您不是皇兄的奶娘吗,您去求他,他肯定会给您些面子的,求您了。”那个娇弱的声音说到这里,原本还只是哽咽着的声音此刻全染上了哭腔:“姑姑,你也知道,那南域皇帝尤其好色,而且根本不把自己的妃嫔当人看,我若是嫁到了那里,我一定会活不下去吧。姑姑,求你给阳儿一条生路吧。”
“这……”那个被称为姑姑的人显然迟疑了,短暂地停顿了几声后,这才轻声道:“这样吧,郡主你先收住声儿,这宫里人多口杂,别让人看了笑话。等到了晚上,老奴去试试,至于成与不成,郡主可不要怪老奴。”
“一切全凭姑姑安排!”
对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花想容蹲在墙角的身子这才转了过来,望向仍旧跪在一旁的丫鬟:“你们宫里,这几日是不是要办什么喜事儿?”
“回娘娘,是安平郡主要出嫁了。皇上已经下了懿旨,明日清晨就要出发了。”许是被刚刚花想容的气势所吓到,那丫鬟这次回答的倒不含糊。
“嫁给谁?”
“南域当今皇帝。”
“南域皇帝?”花想容挑了挑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我的映像中,那老头都能当安平的爹了。”
这一次,丫鬟没敢再附和花想容的话。不过,她也没打算让她附和。
花想容抬手摸了摸下巴,漆黑的大眼绕着寝宫扫了一圈,下一刻,已是计上心来。她望着敞开的宫门外层层铺开的宫墙,眨了眨眼,或许,逃出这皇宫,也不是不可能。
入夜后。
漆黑的夜色中,天上有几颗星星挂了上来,在空中眨着眼,就像是在窥探着地上的人,尤其是借着暗色行踪诡异,偷鸡摸狗的人。比方说现在这位。
花想容难得地裹上了一件暗黑色的披风,将她那一身显眼的水红色衣衫给遮掩了下来,在这夜色中,正猫着腰,一步一回头的往前走着。那模样,要多猥琐就有多猥琐。
她蒙着面,将自己那张清丽的小脸掩住,然后沿着白日里暗自规划过的路线走着,在行到一处寝宫时,她深吸了一口气,身子一跃,就向着窗户口钻了进去。
寝宫里面的人已经睡了,整个大殿一片漆黑。花想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少许亮光,准确地摸到了殿中人的床榻。
她凑近了一点,望着此刻正熟睡着人的脸,叹了口气。怪不得这位安平郡主不愿意嫁过去了,生得这般好相貌却要嫁给一个糟老头子,想想都觉得委屈。不过,安平不愿意,她愿意啊。
只要能出这皇宫,等到了路上,天高皇帝远的,想逃跑什么的,还不是她说了算嘛。
想到这里,花想容勾了勾唇,拿着绳子的手晃了晃,就向着躺在床上的人扑了上去,一把将她整个人连人带被子缠了起来。
花想容将绳子刚绕了两圈,原本熟睡着的朝阳就醒了过来。她眨了眨眼,马上就发现了坐在她床边的花想容,不由得张大了眸子,惊恐地叫了一声:“你是……”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花想容捂住了嘴巴:“嘘,小声点,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朝阳语气中带着怀疑:“本郡主好端端的,需要你来救?你到底是谁?居然敢半夜擅闯安平郡主的寝宫,还绑了我,你不要命了吗?”
“命当然是要要的。”花想容不理会她的威胁,继续将手中的绳子拉紧,又绑了两圈:“不过救人,也还是要救的,谁让我这么助人为乐。”
她说到这里,望着朝阳明显要发怒的表情,忙接着说了一句:“郡主不是在为明日和亲的事情为难吗?我有办法帮你。”
“你?”朝阳上下打量了花想容一番:“怎么帮?”
“很简单啊,明日,我替你和亲便是。你先藏起来,等估摸着和亲的队伍走远后再出来,这样,即便被人发现,他们也不敢到处声张,顶多骂你两句,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朝阳听着,觉得她说得在理,只是:“你为什么要帮我?”
“这……”见她这么一问,花想容原本平静的表情瞬间变得娇羞。她垂手绞住自己的衣摆,故意嗔道:“不满郡主你,我之所以这么做,是有私心的。我……我自小就喜欢南域皇帝,如今有这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哈?”朝阳没想到有人口味这么奇葩,不由得疑惑了一声,惊得差点掉了下巴。
“郡主你做什么这个表情?”花想容漆黑的眸子中带上不解:“你是不愿意将南域皇上让给我吗?”
“没有没有,”朝阳猛得摇了摇头:“你若喜欢,你就代我去好了。不过,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若是中途被人发现破绽连累了我,别怪我留你不得。”
“郡主放心。”花想容连连称是,那双露在面巾外的眼睛,笑开了花。
第二日一大早,果然如花想容所听到的那般,天还未大亮,那群随行的车夫与随从就已经准备就绪,停在了寝殿门口。
身边的两个小丫鬟给朝阳梳洗好,盘上了头发后,便被朝阳以要喝新鲜的茶为由给遣了出去。待她们一出门,花想容瞬间便从暗处走了出来,与朝阳互换了衣服,对着镜子,开始仿造起朝阳如今的妆容来。
她特意让朝阳要求将脸上的妆容画得格外的浓,目的就是为了她来顶替时从远处看,根本分不清真假。
花想容的动作很快,手在脸上描绘着,顷刻间就画完了半张脸。正要着手画接下来的妆容时,她只听得门外传来一声高亢的呼喊:“郡主……”吓得她手一抖,原本用来描眉的笔向着脸颊处偏了几分,瞬间毁了她刚刚好不容易仿造出来的妆容。
“郡主,老奴对不起你啊,是老奴没用,说服不了皇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离开。”昨日听到的对话中,那老妇人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伴随着她走过来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
糟了!花想容在心里一紧,这老宫女可是朝佑的奶娘,若是让她发现了自己这张不同于朝阳的脸,岂不是要功亏一篑?
眼看着那宫女马上就要走到她跟前来,与她面对面交谈,花想容转了转眸子,一把拽过放在桌上的红盖头就往脑门上盖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