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粒大的雨水倾泻在身上，从衣襟缝隙中渗透进去，将他原本还算温热的体温浸透得冰凉。公孙少卿能够感觉到，随着淋雨的时间越来越长，他本就在病中的身子渐渐有些吃不消了。
他抬起眼，隔着朦胧的雨水，望着眼前那扇紧闭的房门后仍旧经久不息的灯光，心中微微暖了几分，唇角勾起一抹很浅的笑。只是，这笑意还未扩大开来，下一刻，公孙少卿只觉喉咙一痒，抑制不住的轻咳就从唇间了溢出来，整个身子都微微颤动了几下。
许是咳嗽声惊扰到了屋中的人，只听得一声“吱呀”声响后，眼前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花想容举着伞的身子就小跑到了他面前。
公孙少卿转眸望过去，就见花想容在他身边蹲下，将整片伞叶全移到了他这边，为他挡住了源源不断落下来的雨滴。她蹙着眉，一双漆黑的大眼中满是慌乱：“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咳得这般厉害？可是受了风寒带动了之前的旧疾？”
“无碍。”公孙少卿摇了摇头，明明脸色苍白着，可是见她过来，还是忍不住将笑意溢满了整张脸。他望着她，什么多余的话爷没说，只是缠绵的叫一声：“容儿……”
此时无声胜有声。他就这般小声的一声呢喃，就让花想容之前原本打定了主意要冷落他几日，以报之前被他戏弄之仇的决心瞬间瓦解，分崩离析。
她伸出手，将他整个身子搂住，不让他冰凉的身子再淋到一滴雨。四下望了望后，她问道：“云褚呢，他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吗？为什么这么大雨，他就由着你这么淋着？”
“你不也由着我这么淋着吗？”公孙少卿回握住了她的手，语气中带上不常见的嗔怪：“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可能今晚就冻死在这儿了。”
“你厉害，为了让我出来，居然这么大雨就这么淋着，你难道不知道你身子向来不好，万一……”
“我没事。”花想容的话还没说完就二被公孙少卿打断，他望着她，柔声道：“没有万一，为了你，我会好好活着。”
“好，我先推你进去。”花想容点了点头，蹲在地上的身子站了起来，就要走到他身后推他进房间。只是，她才刚站起来，公孙少卿又爆发出一阵咳嗽，这一次，他捂住唇间的手指更加用力，身子抖动的幅度更大了起来。花想容心中一紧，搭上轮椅的手就要用力向前推过去，可是指尖才刚一动，手背上就覆上来一只冰凉的手。
公孙少卿捂住唇间的手未放下来，却用另一只手拦住了她的动作：“让云褚来吧，容儿。”
“为何？”花想容有些不解：“我得陪在你身边才放心。”
公孙少卿摇了摇头，拦住她动作的手固执地横在原地不放开，微垂着头去，轻唤了一声：“云褚。”
下一刻，花想容只觉得鼻间有什么香味一晃而过，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公孙少卿望着靠在云褚怀里，已经被迷晕过去的花想容，轻声吩咐着：“把容儿送回房间，你就直接去将孙大夫请过来。回厢房的路，我自己走。”
“孙大夫？”云褚闻言，一张稚嫩的小脸上染上惊讶：“爷，您不是早就已经弃用孙大夫多年了吗，怎么今日却又……”
“让你去就去。”没给云褚继续猜下去的机会，公孙少卿撑着扶手，低垂着头，沉声道。
他如墨的发丝挡在脸上，盖住了他此刻的情绪，也盖住了他此刻苍白到几近休克的脸。
“是。”云褚看着隐隐有些发怒的公孙少卿，点了点头后，不再耽误，直接抱着花想容，向着房门走了过去。
公孙少卿看着云褚去而复返，又马上跃出相府的身影在他眼前消失不见，他才终于抬起头，将挡住唇间的手放了下来。
没在原地用雨水冲掉手上沾染到的血液，怕雨过天晴后花想容会嗅到泥土中的血腥味，公孙少卿就这般握紧拳头，单手转动着轮椅，向着自己的住所而去。直到行到房中，他才将全身紧绷着的力道卸下，任由身子从轮椅上栽了下来，摔到了地上。
抑制不住的粗喘在鼻间流转，公孙少卿只觉得眼前望过去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远远的，云褚似乎带着孙大夫，向着他跑了过来，跨过了门槛，而后，一片黑暗。
第二日午时，花想容才从床上醒了过来。
她揉了揉眼睛，短暂的断片之后，她蓦然想起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发生的事情：公孙少卿咳得厉害。
一想到他那时有意支开她的表现，花想容心中一紧，马上从床上爬了起来，直接就向着他住的房间跑了过去。
只是，没有想象中的浓重药味围绕，公孙少卿房中，空气清新得很。
花想容向着内室走过去，就看到公孙少卿端坐在桌前，手中拈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清茶，不知在想些什么。见到她来，他放下了茶杯，对着她轻轻一笑：“容儿你醒啦。”
他这般模样，与昨晚上咳嗽得声嘶力竭的人完全不同，让花想容忍不住疑惑着开口：“你……没事吧？”
“你看我这样子，像是有事儿吗？都跟你说过了，是老毛病而已，府中皇上赐的药材这么多，还能让我病着？”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花想容松了口气：“昨晚上我一直做噩梦，梦见你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不管我怎么叫你，都叫不醒。”
“没事。”公孙少卿抬手安抚性地探上花想容的脸，眼睛虽然还望着她，可是思绪，却已经飘到了今早上与孙大夫的对话上：“右相，你的身子你自己应该比我更清楚，早在三年前我就嘱咐过你，没了那味药材，你的身子，只适合静养，可你偏偏不听，不仅更加忙于政事，竟然还不要命的去淋雨！我记得之前听云褚那孩子说你得了神域草，为何不用？”
“孙大夫，你应知我并非怕死之人，如今你只需要如实告诉我，我还有多少时日可活。”
“少则十年，多则二十。”孙大夫说到这里，望着公孙少卿，语气悲怆：“且常年体寒所致，可能，终身，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