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擎天峰上微风萧瑟。
在这一天之前，有关真传大弟子上官云闭关的事情，已经发酵了很久，所有人都知道，他这次突破是十拿九稳，而在这一日，这个消息终于由宗门确定，并且宣布了出来，至此，真传之位终于空缺。
寻常弟子突破筑基，脱离弟子籍，在宗门之内只能算小事，哪怕是普通的真传也一样，但是上官云作为真传大弟子，他脱离弟子籍，就意味着这一代的年轻弟子领袖之位，也空缺了出来。
毫无疑问，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
而每当这个时候到来，玄灵宗都会专门举行一场仪式，送真传大弟子前往蛮荒战场。
……
战堂广场，功德碑下。
贯阳真人与三大长老齐聚于此，其余内门四峰的各峰峰主立于一旁。
林剑与其他擎天峰的内门弟子，就散布在广场四周进行观礼，外围是一些金丹境的普通长老们，至于更远的地方，在一处处楼阁中，同样也站立了许多道人影。
那些人，并不是玄灵宗的弟子或者长老，而是与玄灵宗交好的一些门派、家族所派来的特使，同样也是来观礼的。
此刻，上官云正立于功德碑下，聆听着宗主贯阳真人的教诲。
“九州之地人间净土，奈何有蛮夷之人，挑起战火，大肆入侵，我玄灵宗，乃武王朝三大宗门之一，上承天命，下平灾乱，自当抵御蛮夷，护我河山，汝乃首席大弟子，更要带头杀敌，以做表率。”
“弟子谨遵上命。”
上官云朗声领命，上前一步，半跪在地。
贯阳真人伸出一指，点在上官云的眉心，指间有玄妙光华绽放，令上官云虎躯一震。
这是玄灵宗代代相传的某种秘术，只会由宗主传给首席大弟子，外人不得而知，只知其威力惊天动地，乃是九州大陆上一等一的强悍秘法。
“礼成。”
大长老方行山朗声宣道，周遭天际有异兽齐鸣，龙凤飞舞。
异象出现的刹那，功德碑下，一道金光登时出现，拔地而起，直冲天际，接着光芒之中有强大的能量在扭曲，天地元力蜂拥汇聚而去，却一下子被吸入了漩涡之中，扭曲着消失在金光里。
“去吧，为了玄灵宗。”
贯阳真人欣慰说道。
“是。”
上官云站起身，目光坚定走进了这道金光之中。
这金光，乃是功德碑与蛮荒之地的一道固定传送阵，走进之后，便可直接传送到蛮荒战场之中。
真传大弟子的身份，与其他普通弟子不同，需要作出表率，按照玄灵宗的传统，每一个首席弟子在晋级筑基期后，都要去蛮荒战场山展开历练，要完成一定的功勋，才能回到宗门之中。
林剑在旁看着，当上官云的身影完全消失后，身旁的一众内门弟子们，纷纷朗声开口，宣读了一句：“恭送大师兄……”
旋即，金光消失，广场上归于平静。
贯阳真人环视周遭一眼，手中浮尘一扫，气定神闲面向众人，说道：“你们的大师兄已经踏上了新的征程，余者也应继续前行，如今擎天峰三位真传之位，已空缺一人，宗门决定，会在接下来的两月内选出。”
说着，贯阳真人身后的那道功德碑，金光微微绽放，上面的那些数值，却是全部都化作了最初的样子，却是已经清空了。
这意味着，所有人的起点变得一样，重新开始了。
哗——
然而，这样的绝顶，却令人一阵惊讶。
众多弟子，纷纷忍不住将目光望向了林剑，眼中带着一阵惊疑不定，同时还有人露出明显的幸灾乐祸之色。
因为，在清空之前，拥有三万点功德的林剑，俨然是位于榜首，而这次临时决定的功德榜刷新，却磨平了他的优势。
其实，在这一日之前，人们并不觉得功德榜会被刷新，因为这是月初的第五天，上一次功德榜刷新日，就在五天之前，即便不刷新，所有人的起点也都是差不多的，只有林剑一个例外。
而现在，功德榜刷新了，这背后蕴含的意思很明显——宗门并不希望，林剑在即将到来的真传弟子竞争中占据优势，哪怕他立下了什么功劳。
“这就是没背景的坏处啊，这次刷新其实本来没什么必要的，可惜……如果玉铁心长老肯帮他说几句话的话，宗门也不至于抹除他这个优势。”
“嘿嘿，你这家伙也太天真了吧？依我看，就以玉铁心长老那小肚鸡肠的性格，兴许这件事就是他主力促成的也说不定！可怜。”
“可怜什么？林剑他连自己的师尊都敢得罪，亲手毁掉了自己的靠山，会遭到这种待遇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
众弟子议论纷纷，倒是一点都没避开林剑说的意思，都用讥讽的目光望向他。
林剑微微沉默了一会儿，袖袍下的拳头，微微握紧了片刻，但很快却又松开，静静侯着，看事态如何发展。
玉铁心站在功德碑下，瞥了一眼林剑的反应，敏锐捕捉到了他眼眸中稍纵即逝的怒意，心下便冷哼一声，暗道：“不知好歹的臭小子，敢驳了本座的面子，还想要登上真传之位？以后有你好受的！”
另一边，阁楼中那些门派、家族的特使，也来到了广场之上。
人群中有许多内门弟子，在这些特使中，发现了自家人的身影，忍不住一阵激动起来，他们知道，家族这时候派人过来，显然是要帮助他们夺得真传之位的，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目的了。
每一次真传之位的争夺，比拼的都不只是弟子自己的实力如何，还有他们背后的家族，肯为了这个位置，付出多少资源给玄灵宗。
所以，今天的这场为上官云举办的送行会，同时也是这些家族对玄灵宗真传之位的一次竞标，价高者得。
这已经是摆在明面上的秘密，亦是所有人都要遵守的潜规则。
毕竟……
如今的这个时代，普通意义上的‘天才’实在是太多了。
上官巧、徐云柯、滕进、赵白露、李宣言……
这些经常出现在功德榜上的名字，都是内门弟子中的精英，亦是真传弟子的有力竞争者，而他们每一个人的实力，实际上都相差不远，都是超出常人，达到了天才的范畴，却没有超越太多。
如果说，宗门给普通武者打一个分数是六分，那么这些内门精英，每一个都是九分，都有资格成为真传弟子。
或许，他们之间，有些人比另一些人强，比如说徐云柯在数次公开比武中，都正面败给了赵白露，但那也并不代表什么。
赵白露虽然每一次都能赢过徐云柯，但她强的地方，并不是硬实力，而是双方所修功法的属性克制。而滕进就多次胜过赵白露，而败给过徐云柯，这也是功法的属性克制。
三人的关系，就如同剪刀石头布，剪刀能赢布，却赢不了石头，总得算下来，三人还是相同的水准。
于是，在这种所有人都有资格成为真传弟子的情况下，宗门选择谁来当真传弟子，就成了一个巨大的问题。
而宗门选择的解决办法，就落在了他们背后的家族身上。
既然你们一样强，那么谁背后的家族更强，能给玄灵宗带来的利益更大，谁自然也就超过了其他人。
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也算是一种公平公正，只不过旁人并没有那么容易接受，因为家族这种先天性的东西，出生就已经注定，你就算再努力，也没办法轻易地改变，起码要付出几十年的时间才行。
……
送行会举行到这里，已经进入了尾声。
在众多家族门派的特使进场后，贯阳真人便宣布，举行了一场宴会来招待他们。
这场宴会，也正是众人进行利益交换和竞标的场合。
席间，林剑静静坐在远处。
在他的耳边，充斥着各大家族门派的人，口口声声说着，他们愿意为了自己家的弟子，给玄灵宗怎样怎样的好处，还美曰其名说‘积攒功德’。
“呵呵。”
林剑摇了摇头，将酒杯放在桌上：“真是讽刺。”
说着，他站起身来，头也不回，迈步走出了这场宴会，一路下了山。
在他的身后，上官巧、徐云柯、赵白露等人，正面色各异的看着他，多数人脸上流露出的都是讥讽之色。
他们作为这种潜规则模式下的受益者，自然对林剑这种已经没了希望的人，充满了上位者的优越感。
“或许他认为这样很不公平，但我们出身豪门，如果和你在一个起跑线上竞争，那这对于我们来说，岂不是也很不公平？我们生来就比你高贵，凭什么要跟你这个泥腿子一起公平竞争？你配吗？”众人摇了摇头，将目光收了回来，一个败犬般的人，已经不值得他们再去关注。
这场宴会，举行到了深夜。
擎天峰上灯火通明，整条街都因为各家族特使的到来，变得热闹非凡。
在灯火照应不到的地方，有一个人影，提着一把断剑。
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剑上。
显得寒冷、孤独。
这时，徐云柯从宴会中走出来，正准备下山，便在山道中央的石狮子旁见到了那道身影，他不禁怔了一下，问道：“林剑？你挡在这里做什么？”
“不做什么。”
林剑睁开眼，眸子里的光芒，比剑光更加闪耀：“……切磋切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