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能这么说人家?”荣太太嘴上说着责备的话,眉梢眼角却都带着笑意。
荣鸢儿回头看见,一种被人窥破心思的感觉油然而生,她恼羞成怒的跺脚就往家里跑。
荣鸢儿刚进门,就听见父亲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在和谁讲电话。
想到上午父亲逼自己相亲的事,荣鸢儿决定偷听偷听父亲到底在讲什么,也好抓个把柄威胁他以后不许让自己去相亲。
心里主意打定,荣鸢儿小心翼翼的靠近书房。
门扉半掩,荣鸢儿只看见父亲一道背影立在书桌前:“王老板,您再通融通融吧,您也知道最近这生意不好做,上头要得是越来越多,我这……”
父亲还没说完,对方就一阵大声嚷嚷,哪怕隔着门,荣鸢儿都听得见那些难听的话。
她心底一惊,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要对这么一个供货商低声下气,却听父亲继续道:“王老板,您放心,我一定会收齐这次的货款,把您的材料费一并补上的。”
“对,对,对,一定一定,您放心,我活着总不会砸了自家招牌。”
父亲不住的陪着好话,荣鸢儿突然觉得父亲的背影苍老了许多,脊背没有原来那么挺直,就连头发似乎都变得花白。
荣鸢儿禁不住眼眶一红,不知不觉间,父亲竟已老成这般模样。
荣鸢儿正想着,肩头被人轻轻拍了拍,荣太太慈祥的将荣鸢儿拉到一旁,这才道:“孩子,不是父母逼你,可如今纱厂出了点儿问题……”
她说着,欲言又止的看了荣鸢儿一眼,荣鸢儿急得道:“妈,你们到底还有什么瞒着我?”
荣太太叹了口气:“别看我荣家风光,可如今这世道,瞬息万变,谁又真能风光一辈子?你爸的纱厂原本经营得好好的,偏偏遇到上面换了人,老关系没有了,就处处都难办。”
荣鸢儿不可思议的看着母亲:“那,那我们现在……”
荣太太抹了抹眼泪:“若是这个月再收不回款项,下个月这屋子就得给银行收去了。”
“什么?!”荣鸢儿惊呼一声:“这没有王法了?”
荣太太急忙拉住荣鸢儿:“如今人命就跟狗一样,枪杆子就是王法。”
荣鸢儿想到今天遇到的事,跌坐在沙发上,如梦初醒的道:“所以,你们才要我嫁给陆子星,攀上军方这股势力?”
被道破心事,荣太太也有些尴尬,可终究还是道:“陆家地位显赫,父母都是书香门第,也不会委屈了你的。”
“妈!”
荣鸢儿一把握住荣太太的手,诚恳的看着母亲:“你当我是那不懂事的人吗?父母生我养我,供我过着大小姐的生活这么多年,我就真的不能为家族牺牲?”
荣太太闻言惊喜的看向荣鸢儿:“你真愿意?你不是说他是无耻下流腹黑暴力自大的自恋狂吗?”
荣鸢儿闻言脑海里莫名就浮现出陆子星英俊的面容,心底随即浮现出一股奇异的感觉来。
“可他也算个好人。”荣鸢儿将今日陆子星救人的事说了,想了想道:“妈,你就按计划跟陆家说吧。该结婚,就结婚。”
“我的乖女儿啊!”荣太太一把抱住荣鸢儿,一抬眼却看见丈夫正从书房走出来。
两老四目相对,目光里都有了一丝欣慰。
女儿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可为了家族,她却依旧愿意牺牲自己。
婚帖递到陆家,原本以为还得几天才能回复,可谁知道下午时分陆家就派了一辆车过来,拉了满满一车的聘礼。
金银首饰自不在话下,关键还有许多字画古玩,看起来就多了份特别的心意,而押送货物而来的还有一位媒婆。
她满嘴吉利话的递了男方的计划,从婚宴地点到酒席桌数,事无巨细一一写明。
看亲家这份郑重其事得模样,荣太太乐得合不拢嘴,觉得自家女儿今后必定会得公婆待见,小日子过得舒舒坦坦。
荣鸢儿倒不在意这些,懒懒在后院荡着秋千。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女孩儿这一辈子最关键的就是嫁人,而受了西洋文化熏陶的她,心底里是渴望能够找到真爱,相守一生的。
所以,说不失落那是骗人,但想着父母的难处,荣鸢儿自觉有责任为家人出一份力。
正自纠结,头皮忽然一痛,荣鸢儿顺势仰起头,就看见那张英俊的脸。
“你鼻孔好大!”荣鸢儿盯着陆子星唇角的笑意就觉得扎眼。
陆子星闻言却道:“彼此彼此,你这冲天比更加不敢恭维。”
荣鸢儿一把捂住鼻子,愤怒的看向陆子星:“谁说我是冲天鼻?你怕是眼神不好?”
陆子星坐到荣鸢儿身边:“你同意嫁了?还是你父母一厢情愿?”
荣鸢儿垂了头:“我觉得你也还凑合吧,起码长得不是太难看,也就勉为其难了。”
陆子星闻言睨了她一眼,起身道:“既然你也同意了,那我就没什么好顾虑的,婚礼三天后举行,你做好准备。”
荣鸢儿脸颊一阵红,心跳突突,她这样就要结婚了?!
她恍惚出神,陆子星说了些什么都没听进去,等她回过神来,满院落花飞满天,而陆子星已经快走到门口。
荣鸢儿情急之下道:“陆子星,你为什么娶我?”
陆子星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我,喜欢你啊。”
荣鸢儿一滑,从秋千上落到了地上,陆子星回过头来:“你呢?为什么嫁我?”
荣鸢儿心底一慌,想起自己的目的,不由得紧张的垂下了头,却听陆子星道:“无论你为什么嫁给我,我都会让你知道,嫁给我是你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
荣鸢儿看着他渐去渐远的背影,心底却一点儿暖意浮动,或许,她的选择真的没有错。
三天后,荣鸢儿坐在床上,双手紧紧握着手中的捧花,心却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说什么喜欢!说什么不会让自己后悔嫁给他!都是骗人的!
“怎么回事啊?都快过时辰了,男方的迎亲车怎么还没来?”
“可不是吗?这结婚误了时辰可不是什么好事。”
“莫不是男方反悔了?毕竟这门亲,荣家可是高攀了。”
“不会吧……”
窃窃私语的议论声钻入耳朵里,荣鸢儿的心越发的沉了几分。
然而,此时此刻不是柔若哭泣的时候,她是为了整个荣家才选择嫁给陆子星,那么,无论男方是否来迎亲,她都必须嫁过去!
思及此,荣鸢儿站了起来。
她一动,房间内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荣太太为难的看着荣鸢儿道:“乖女儿,别急啊,妈妈已经派人去陆家问情况了。”
“不用问了!”
荣鸢儿目光坚定的扫过众人:“各位叔伯,我为什么嫁入陆家,想必大家也心知肚明,今日陆家不来迎亲,必定是遇到什么事了。”
众人闻言都禁不住点头,毕竟荣家的婚帖才过去,陆家就高调给了回应,若是真不想娶,又何必多此一举?
“既然如此,我们就自己去!”
荣鸢儿话音刚落,就听反对阵阵,她看着那些开口闭口老规矩的叔伯,看着他们市侩而算计的脸,怒道:“我意已决!这婚场,我自己去!”
荣鸢儿提了裙裾当先下了楼,径直上了门口备着的车,荣父荣母见女儿如此坚决,想到纱厂之后种种,干脆也跟着荣鸢儿上了车。
亲戚朋友见状,呼啦啦也都跟了去,一队车队浩浩荡荡就朝荣家开往婚场。
与此同时,周家大院里,周薇薇剔着指甲,眉角一挑:“你说什么?!荣鸢儿自己跑去陆家了?”
她身边站着的青年点了点头:“那小姐,我们还要按计划去闹婚场吗?”
周薇薇闻言一笑:“闹,怎么不闹?不仅你们要闹,我还得去凑凑热闹。”
一想到荣鸢儿才回来就抢走了陆子星,周薇薇就恨得牙痒,如今听说陆子星没有去迎亲,她的心情别提有多好了。
“走,去教堂!”
周薇薇一声令下时,荣鸢儿的车刚刚停在了教堂门口。
陆家父母闻声立刻迎了出来,面露难色的道:“亲家,不好意思了,子星这孩子一大早就没了踪影,四处找了也不见踪影。”
荣鸢儿心底一跳,那个死变态不会真的逃婚了吧?
可脑海里浮现出花园里那一幕,荣鸢儿又觉得不可能。
“如今亲朋好友都到得差不多了,这可怎么好。”陆太太为难的看向荣鸢儿。
荣鸢儿目光坚定的扫视了一圈儿众人,沉稳的道:“我记得婚礼准备了杂耍,就让司仪告诉大家,新郎有急事处理很快回来,请大家先看杂耍。”
“好,好,这个好!”荣父连连点头。
看着满场宾客,五人觉得也只有先拖一刻是一刻了。
就在荣父安排下去时,教堂的大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
炫目的日光使众人忍不住微微眯了眯眼,而光影之中,缓缓走出一道婀娜的身影,她目光扫视一圈众人,最后落在了荣鸢儿的身上。
“哟,不是结婚吗?怎么就新娘子一个人?”
周薇薇嘲讽的看向荣鸢儿:“你不会是被陆子星甩了吧?”
周薇薇说得极大声,荣鸢儿的脸色也禁不住一变:“周薇薇,你要是来观礼的,就请你管好你的嘴,你要是来找茬的,干脆挑道!”
周薇薇闻言一笑,大咧咧的走到荣鸢儿跟前坐:“实话说吧,我本来是来观礼的,还特地给你准备了贺礼,毕竟你我也算同学一场。”
她说着,看了看周围又道:“不过,如今看来,这贺礼怕是要省了。”
荣太太气得白了脸,正要反驳却被荣鸢儿一把拉住,她安慰的拍了拍母亲的手背,这才上前一步:“周薇薇,你周家与我荣家,素来都是生意对手。你父亲睚眦必报,挑拨纱厂的供货商逼我父亲提前结算,我父亲宅心仁厚,想方设法的结算,你们见状,又邀约了巡抚房的人三天两头来纱厂检查,影响我们正常生产。”
周薇薇闻言挑眉:“那又如何?商场如战场,你们技不如人,怪得了谁?”
周薇薇话音刚落,就听见周围唏嘘之声,这才知道中了荣鸢儿的算计,被她巧妙的就把婚礼当事人不在的话题,引到了周荣两家的商战矛盾上来。
周薇薇顿时怒目横眉的道:“荣鸢儿,你别给我逞口舌之能,被甩了就是被甩了,说再多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荣鸢儿脸色微变,却依旧淡定的站到了陆家夫妻的身边:“周薇薇,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子星的爸爸妈妈还在这儿呢,我怎么是被甩呢?”
荣鸢儿的话顿时给宾客们吃了一颗定心丸,周薇薇眼见事态并没有像自己想像的那般发展,越发的恼羞成怒。
“再是这样又如何?陆子星没出现就是没出现!”
周薇薇笃定的道:“你一个留洋才回来的大小姐,不过见了陆子星一面他就会娶你,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你不知道陆子星在本城是出了名的眼高于顶吗?!”
周薇薇的话,立刻又让墙头草的宾客们议论起来,荣鸢儿气急败坏,却又找不到一句话来反驳。
陆子星行踪成谜,就算她想粉饰太平都无从谈起。
更何况,现在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陆子星是不是真如周薇薇所说,是甩了自己。
就在周薇薇得意的看着荣鸢儿时,嘈杂的教堂里忽然传来一道沉肃而富有磁性的嗓音。
“我就是再眼高于顶,也为荣鸢儿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