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岘村的冬季天寒地冻,白雪皑皑。
村门口,一群年龄相仿的孩子围成一圈,烧着柴火烤着,其中一个胖乎乎的身影,被众人从座位上推搡出来了一次又一次,个个少年少女脸上都黏满了厌恶与鄙夷。
“顾家人口那么多,傻丫能长到这体型,平日一定没少抢食。”
“她经常乱偷左邻右舍的食物,不想长膘都难。”
众人一阵哄笑间,一个身着青色棉衣的少年,渐渐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他瘦骨嶙峋,身材高挑,鞋子与衣角被雪融湿了大半。
“庞青云,你家小媳妇儿前两天从山上摘了松子回来,每天都塞在怀里等你呢!”
“就是就是,我要换了你,肯定被感动的稀里哗啦了。”
一听到庞青云这几个字,傻丫略迷离的视线立马趴上了庞青云身上,她嘴角一咧,双眼眯成了一条线,口涎随之垂直落下,看的让庞青云面色一阵青紫,惊恐与愕然随机将他淹没。
“相公公……相公公……”
她声线粗糙,衣衫褴褛,叫了两声相公就紧紧攥着两手中的松子,起身向庞青云冲去。
庞青云脸上立马浮起焦躁,将腰间的布包一紧,惊恐交加间,连忙绕路跑走。
“你,你别过来!”
傻丫当然不会乖乖听话,带着一身肥肉,跟在后方往前冲,嘴里碎碎念着‘等等我’。
一胖一瘦,一追一赶,村门口的熊孩子们看的无比欢愉,不断拍手叫好。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溪边,庞青云已经累的喘不过气来,眼看着她渐渐逼近,他伸出手,低吼,“站住!!”
闻言,傻丫立马停住脚步,继而将手中的松子递过去,“相公公……吃…吃……”
庞青云面色无比难堪,看着她的鸡窝头跟破烂的穿着,昨夜的噩梦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抑郁的情绪在分秒之间堆积成山。
“滚!”
这一声滚出来,将更愤恨的情绪都牵了出来,最后歇斯底里地吼出声,“我讨厌你!滚开!”
傻丫胖墩墩的身体猛地一僵,目光渐渐变得空洞,虚无,还有几分伤心的神色飘闪而过,又向前了两步,张了张口,但庞青云已经从地上拽了一块小石子,砸了过来。
“我受够了!以后再让我看到你,见一次打一次!”
傻丫往后退了两步,身体突然落空,从遍布积雪的小坡上滚了下去,径直掉进了冰河之中。
见状,庞青云惊慌焦错,站在岸上歇斯底里地喊起了救命。
……
一夜过去,胖丫的身体冷了又暖,暖了又冷,嘴里一直在碎碎念,呼吸时而急促,时而缓慢,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守在炕边,胆战心惊。
次日清早,顾清拖着虚弱不堪的身体去镇上捡药,留着妹妹顾阿秋在家里守着傻丫。
顾阿秋坐在炕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傻丫的脸,盯了近乎半个时辰,她终于挣了眼。
见状,顾阿秋往对方怀里一扑,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阿姐,阿姐……你终于醒了。”
顾筝筝头痛欲裂,身体也倍感沉重,将家徒四壁的房间打量了一遍后,用陌生的目光审视怀里的小孩。
“小朋友,这里是哪里……”
下一秒,顾筝筝忽然感觉脑袋一阵眩晕,一波不属于她的记忆就后浪推前浪的涌进了她的脑袋里,震的她身形一僵。
都是些零碎的记忆,但最后一幕更深切。
——一个青衣少年,指着她的鼻子,叫她滚。
顾筝筝懵了。
她记得,就在刚刚她还在执行任务,但那个空间神器刚刚拿到手,她的搭档在后方捅了她一刀,并往她身体里注射了让心脏瞬间停滞的药剂,让她死的无比痛快。
只是,她没想到,她的命居然这么硬,又活了一世。
顾筝筝发愣间,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二丫,外面有一盆子衣服还没洗,守着这个傻子干什么?”
顾筝筝扭头一看,瞅见了个约莫五十来岁的妇人,一身棉布长袍,补丁几乎占了一半,倒也干净整洁。
话一落,顾阿秋的身体猛地一颤,松开了顾筝筝,眼底有浓郁的惊慌闪烁,紧紧攥着小拳头应了一声,“我就去。”
一阵寒风透过破旧的窗户袭来,让顾筝筝冷的浑身打颤,目光往下一扫,正好看到顾阿秋那双已经被冻伤的小手,手背粗糙,被撑开后渗出了无数伤痕。
看的顾筝筝心肝都在发疼,发酸。
“也不知道一个个都是跟着傻了,还是疯了,又是抓药又是守炕,还要不要干活吃饭了!”
元氏边碎碎念,边狠了顾筝筝一眼,继续咬牙道:“你这崽命还真是硬,在河水里冻了大半个时辰都没死,死了还让人省心。”
顾筝筝冷眼坐在炕上,也不知是原宿的残魂在作祟,还是自己情绪不稳定,听完了一席话,内心的波动一阵连着一阵涌来,气的她牙关紧咬。
元氏出门后,顾阿秋跟着就要下床,但顾筝筝先一步抓住了妹妹的手,冲她笑,“二妹,估计那些衣服没几件是我们的,你没有必要帮他们洗。”
闻言,顾阿秋愣住,看着顾筝筝眨巴了两下眼,忽然伸出小手摸上顾筝筝的额头,自言自语,“阿姐,你这是怎么了?”
顾筝筝缓了两秒,回答:“我隐隐感觉自己缥缈的活了很久,昨晚梦到我的残魂回到了肉体里,以后大概就不再是傻痴的状态了。”
闻言,顾阿秋半信半疑,伸出小手比了两个数,“这是几?”
“二。”
闻言,顾阿秋无比兴奋地站在炕上跳了起来,“太好了!”
“但是呢,这事你先别忙着传出去,奶奶这么爱虐待我们,我们要小小的回报一下。”
闻言,顾阿秋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顾筝筝见连哄带骗的搞定了她,心里松了一口气,目光往门口一放,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她顾筝筝何德何能,受了这么大的恩惠,今后,她一定拼死护着原宿的弟弟妹妹。
这念头一出现,顾筝筝忽然感觉精神一松,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从这具身体里飘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