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么说,便是疑心臣妾了吗?”此话一出,眼前人儿哭的愈发伤心,皇上的目光变得有些疑惑,可是手中指向柳贵妃的剑却是没有落下。
事出无常必有妖,如今眼前所谓的柳贵妃能以这一身的装束来见他,一定不会像表面的这样简单。
“你来的太蹊跷了,蹊跷到能让朕误杀。”皇上说罢,又把剑逼近了她的喉咙,如今只要他轻轻一动,眼前女子的喉管就会被戳穿。
看着如此坚定的皇上,柳贵妃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可是她却再次喃喃开口,只不过不再是恳求或是让皇上相信自己的话,而是一段小诗。
“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砣浮,直待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而就在这段诗句的开头,皇上的手却是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分,这之后每念一句就会再后退一步,直到全部念完,他的宝剑已经掉在了一旁。
“盈儿……这是朕向你提亲那日写在信里面的……”这些年了,柳贵妃自从将正妻的位子拱手让给他人,这首诗也再未被提起过。可是如今再次听到这首诗,他不禁老泪纵横。
……她终于想起来了吗?甚至肯为此原谅自己了?!
“……陛下此时肯信臣妾了吗?”她缓缓睁开眼睛,神色激动的走了过来。
看着那日面容如花的少女,数十年来的珍贵回忆涌上心头。皇上此时像是渴求什么一般的伸出手来想要拥抱眼前的人儿,可是回应她的却不是那娇弱而又令人爱惜的身躯,而是一个冰冷的匕首。
“南靖皇帝,你开始不是很清楚的吗?居然临头发昏了?”眼前的柳贵妃消失不见,那些美好的幻影也化为浮云。剩下的是无比真实的疼痛,以及眼前一个不认识的人的脸。
“你难道是……天临人?!”皇上一口鲜血喷出,一双眼睛更是狠狠地瞪着他:“你们……你们怎么知道……?”
“匕首上抹了剧毒,你必死无疑。所以趁着你弥留之际,我倒是不介意和你谈上一谈。首先自我介绍一下,小的名字是文容,就是南靖皇后身边的宫女。”文容此时穿着的是一身男装,虽说一张脸白净了些,可如今说起话来气宇轩昂的他哪里还有半点女人的样子:“至于您刚刚看见的幻影则是属下配好的致幻药物,能够看到您最想要见到的人呢。”
“……!”皇上此时已经倒在了地上,没有了多余的气力说话,可是他的眼睛却还是瞪着文容,似乎想要用眼神绞杀他一般。
“成王败寇,等到南云瑾上位,天临的军队就会以风卷残云的速度围剿京城,这片大陆最强大的国家也该换一个了。”文容蹲了下来,又直视着皇上的眼睛:“您其实是个不错的皇帝,这些年来你们老祖宗造成的国民混乱都由您一手揽过来,并一直让其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只不过如今这一遭,您在南靖的历史上怕是会被称为最愚蠢的皇帝了啊,因为一个女人动摇,这可不是一国之君的作为。”
“那首诗……你是怎么知道的?!”
过了半晌,皇上才用尽所有的力气,挤出了这句话来。而文容也是不禁挑眉看了他一眼,虽然刚刚他嘴上都是对于南靖皇帝的批判,但实际上,对于痴情的国君,他并没有多大的成见。
远了不说,就论天临现任的国君,如今宫内的妃子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而且也没有纳过新人。虽说这件事放在南靖算得上是大罪过,可是在开放的天临,他们国君的此番作为也没有人感到不满。即使子嗣稀薄,也并非断子绝孙。不仅如此,如今的少主拓跋于野,还是十分优秀的继位国君。
只不过,在政变的临死之际记着的都是柳贵妃的诗句,这就让他不得不感慨一下了。
“你以为你的女人没有原谅你,可是事实真的是如此吗?”文容瞥了皇上一眼,又继续说道:“她一个人在永宁宫的时候,会经常拿一封信出来看。不知道听完这番话,你是不是能够明白一些?”
“是……这样啊……”皇上那双一直瞪得滚圆的眼睛猛地没了刚刚那种愤怒到要冲出的感觉,他的目光趋于平淡,眼中的光采也在逐渐消失。
直到最后,全部消逝不见。但是嘴角却不再像之前那般狰狞,而是有了些许的笑意。
他作为国君是失败的,因为他没有能够挽回倾颓的败势,更没有能够守护祖先千秋万代留下来的国家;
他作为夫君也是失败的,因为他的心里即使只爱着一个人,可是他却没有将本属于她的位置给她,他是个窝囊的丈夫,没有足够的能力给予心爱的女子相称的地位,为了国政,他愧对于他心中的妻子;
他作为父亲也是失败的,他不仅没有能够守护住自己心爱的儿子,同时也被自己的儿子陷害至此,明明应该作为他们的榜样,他们的领路人,可是这些却只是口头上的安慰,那些本应跟在他身后,并称为“兄弟”的人,此时正在互相残杀。
明明他应该是个十分失败的人了,可是为什么……他还能够笑得出来呢?直到死亡,皇上的内心都是这些疑问,他在那么多的地方都是那般的失败,可是他却在感受到爱的同时,又因为那股温存而感到幸福。
这样的幸福就能够让自己笑着离开,也许自己真的不适合当一国之君吧……
文容看着安详离去的皇帝,不禁叹了口气,只不过如今的局势却不能够让他继续感伤,天空已经破晓,他们要趁着天亮之前将局势控制住才可以。
于是他立即走了出去,身后带着的则是皇上冰冷的尸体。
“南靖皇帝已死!都放下武器,乖乖投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