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戏,对于卧底特工而言,只需一秒时间,且一旦入戏无论是否有对手站在面前,只要没喊卡,对着四面墙壁都得继续往下演,这个过程比入戏更艰难。
在云浅凉的她卧底生涯里,她一场戏在没有摄影师与导演的情况下,一入三年。
在高压状态下,随时保持警惕无法抽离角色,这种状态会让人疯狂,分不清自我,哪怕自身与所处的角色相差并不大,微末细节中存在些许差异,都会让人恍惚迷茫。
——而这种状态是致命的!
一旦自身陷入人格的纠结中,心里产生动摇,自我沦陷,其后果是演着演着自己就成为了坏人,开始疯狂的堕落下坠,彻底叛变。
在潜伏任务前,云浅凉曾看过不少这样的案例,毕竟那个腐败的世界是金子堆砌的殿宇,山珍海味,锦衣玉食,而卧底特工日常训练苦哈哈,随时准备为任务大义就死,做出可贡献能得到的也就是一块刻着名字的石头,相比之下那简直是充满了诱惑的天堂,尝到了甜头岂会不迷失在乐园里。
云浅凉在纸醉金迷腐朽里过活时,时常脑子一抽的拎出来比较,得出的结果无非是骂自己一句傻逼。
想想到头来,除了自己一身伤,其实什么都得不到。
鱼吐个泡泡,起码还见着个一瞬的影,而卧底特工的一次轰动且与生死擦肩的行动后,跟自己做了一场梦似的,谁都不知道。
每次与上线会面交代任务,对方结尾总是语重深长的跟她说一句。
“组织会记住你的。”
是啊,组织用块石碑记住了我,还是在我死了之后。
这要没死,活着的痕迹连石头上的名字都没有。
在蒙着眼睛,被绑成粽子带上马车时,云浅凉的思绪一路飞散,即将重新演绎另一个人,心底平静得跟心脏被冻住了,不能跳动似的。
这种近似乎与前世重叠的行径,让她无可避免地把前世记忆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花数不清的时间做这种无名无利,吃力未必讨好,睡觉还不踏实的事,这要不是事件的本质摆在那里,任谁听了这些形容都会觉得那人像傻逼。
但后悔吗?
云浅凉忆起为此受过的折磨,数次游走在生死边缘,答案始终未变。
不后悔。
失去后从旁得到的点滴,穷苦末路,身处泥潭被人拉了一把,那些不吝啬善意,温暖而宽容的人,值得活在更好的世界里,拥有可期的未来,她想要尽自己绵薄之力为此添砖加瓦,而支撑她一路走来的是信仰,她的国家是一抹永不灭的信仰之光,在内心深处炙热而温暖。
云浅凉不由轻笑一声,中二病的英雄情结?
车轮骨碌骨碌的滚过地面,留下的足迹仿若她的前世。
今日戏园开锣,全部出动,为分散注意力,同一天在不同的地点,让各家拿东西来赎人,“赎金”花样百出。
“夫人,快到了。”外面响起提醒的声音,把云浅凉飞远的思绪一点点拉回来。
“注意称呼,别露馅了。”云浅凉再三叮嘱。
“要不待会就别推您了,万一受伤……”外面的安庚不死心的劝说。
“身上这些太假了,得真弄些伤出来才行。”云浅凉言辞间带着威严,不可推翻。
“相爷那里……”
“啧啧。”云浅凉咂舌,“还真给他惯出朵花儿来了。”
外面传来闷闷的笑意,听得出是顾十三那货的声音,云浅凉不由在心里诽谤:笑个屁。
云浅凉入戏是真的彻底把自己融入到角色里,一点牺牲对她而言不算什么。
出发前,为了让云起南相信他不交出东西,云青烟就会死,她让侍卫在她身上弄点伤痕,拿鞭子抽她两下见点血,或是用剑刺或是划她一下都行,结果没人敢动手,她怒其不争,愣是自己夺剑自残似的要给自己来一刀。
可惜还未下手,本不该出现的顾亦丞突然闯进来,一脸风雨欲来的神情。
“你下刀试试!”顾亦丞伴随着怒吼步步逼近,脚步声如同踏在人心尖上。
“你答应过可以实施计划的。”云浅凉咽咽口水,心里有点发毛。
“老子准你玩自残了?”顾亦丞走到人面前,危险眯起的眼眸阴寒暴戾,居高临下地看着人,威胁道:“你敢动一下,我保证让你这计划玩不下去。”
云浅凉不禁打了个寒颤,手抖了抖,还不死心争取,“你要让我白流血啊?”
“是。”一字从牙缝里挤出来。
两人僵持了片刻,眼见顾亦丞脾气快被激怒到爆点了,手腕一转,双手把手里的短刀奉上。
“不行你就直接跟我一声就是了,动气做什么?”云浅凉陪笑,见他不接,动作迅速地把短刀扔掉,如烫手山芋般。
顾亦丞睨了她一眼,里面全是警告,之后一言不发的撂脾气走人,临走前,还警告了属下一番。
“禁止夫人做一切会流血的事情,违抗命令的后果还记得吧?”
众人顿时惊如寒蝉,背脊挺直,严阵以待。
云浅凉自己后背都浮出了一层冷汗,直到顾亦丞走出屋子,她才暗自长舒一口气。
计划之初她说过会遭些罪,但没敢提要在她身上下刀之类的话,就怕顾亦丞知道了会出尔反尔,这才在顾亦丞把她送过来后,急急把他打发走,谁曾想他还杀个回马枪,她人品那么不可信?
“夫人,现在怎么办?”
“去找人放点血,再拿跟鞭子来。”云浅凉有点泄气地靠在椅子上。
不能动真格,但要力求逼真,还是要有应对之策才行。
云浅凉轻叹一声,牺牲小我,换个大局,她倒不觉得自己很吃亏,毕竟把东西留在云起南手里,无论是落到是天徽帝手里,还是宋疏瑾手中,她下场都不会好过。
在自己身上无伤大雅地刺个血窟窿,其实很值得。
而且,云浅凉很好奇结果,云老头是要女儿命,还是要自己的前程!
“到了。”
伴随话落,马车徐徐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