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在昏暗却暖意洋洋的屋子里兴致勃勃聊到夜班三更，一年未见，有些话哪里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说完的。
“不知不觉都这么晚了。”德清大师站起身，随后转头对荣铖说，往年他来要不是一个人，要不就是两个人。
是以今年他们便只收拾了两个屋子出来，而现在他们这儿有五个人，其中还有个女施主，屋子便有些不够。
德清大师和小和尚可以睡一屋，再挪出一间屋子来，但是，还是差了一间，势必是两人睡一屋。
“你们决定吧！”德清大师甚是洒脱这么说一句。
两个侍卫相互看了一眼，犹疑一下说他们可以不用睡觉，守门。
德清大师直接挥手给打断了：“山上不比山脚，夜里冷得不行，你遭不住的。”
如今本就深冬时节，天气寒冷不已。山上丛林深厚本就比山下更冷，若真在屋外守夜怕是明儿人就倒地起不来了。
“阿乐和我一屋，你们两人睡一屋，就这样。”荣铖开口道，时乐身体一震，垂下眼睑没吭声。
荣铖瞥见什么也没说。
见商量出来了，德清大师点点头，让小和尚带他们去各自的屋子。
屋子虽然简单没什么东西，但却收拾得十分整洁干净。
荣铖一进屋便将披风取下，扔到一旁椅子上关上窗户坐到床边。
床有些硬不如府里舒适柔软，被褥皆是浅灰色，还算厚实。
荣铖早年行军打仗什么样的日子没过过，什么床没睡过，有时候甚至都没有床就地一躺就能睡过去。
倒是时乐……
荣铖伸手揉揉脑袋，看向门口，正好就瞧见时乐站在门口皱着眉头：“把门关上。”
时乐顿了一下，随后反手将门关上，隔绝了屋外呼呼的寒风，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一个懒于说话，一个尴尬不知说什么好。
“睡吧！”荣铖伸手脱外衣。
时乐面容龟裂，她不是没跟别人一起睡过。她做过小二，当过铁匠，最落魄的时候是乞丐。那时候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就是谢天谢地了，还想挑，迟疑一秒，就没你的位置了。
只是那种感觉还是很不一样的，做乞丐是大家蜷缩在一处各自寻个角落睡自己的，做店小二虽是大通铺，但中间她都会放点儿东西为隔界。
而现在。
时乐目光落在床上。
床小，被子厚实却只有一张床。
很显然，她们得盖一床。
就在时乐纠结犹豫的时候，屋门被敲响，咚咚两声在夜里格外的响亮清脆。
时乐伸手打开门，门外站着小和尚，见着人扬起一抹笑容：“山上夜里冷，师傅特意让我给二位再添床棉絮。”
闻言，时乐心中一喜，正要接下时，荣铖的声音在自己后方响起：“不必了，被子厚实够了，你拿回去盖吧！”
说完不给时乐说话的机会，打发人走了并关上了门。
“王叔，为什么。”时乐怒瞪着荣铖，直气得冒火。
“你觉得庙里会有多少床被子。”荣铖不咸不淡的问了时乐这么一句，转身灭了桌上的烛灯。
烛灯一熄灭，屋子瞬间黑下来，时乐站着没动。
庙宇之中只有德清大师和小和尚，听夜里谈话的意思，除去每年都来的荣铖，山上已经很少有人再来了的。如此破落的庙宇，又有多少棉被。今日来了这么多人，那多出的棉被可想而知。
时乐心中依旧气着恼着，但却无法反驳荣铖的话，反对他的做法。只是好不甘心，坐到旁边椅子上一动不动，独自怄气。
躺在床上的荣铖将时乐的一举一动都收入眼底，默叹，还是个孩子啊！
细数从时乐到王府到现在，有这样符合年龄的举动，真的很少。仇恨，屈辱就像一座沉重的大山，无时无刻不压在她的肩膀上。让这个本该在闺中绣着嫁衣，又或者以为人妻相夫教子的孩子变成了如今的模样，绷着脸双肩承担着不该有的压力过活着。
甚至，还要猜忌戒备身边的人，包括自己在内。
曾经这是荣铖想要的，现在却成了他头疼的源头，这叫做什么？自作自受？因果报应？
时乐坐了没多久，眼皮子便开始相互打架了，原本的气愤已经被浓浓倦意给替代，脑袋慢慢的一点一点开始往下磕，等到失去一个平衡要摔倒时，整个人猛然惊醒。
再做一会儿，脑袋又开始小鸡啄米往下点，然后再惊醒。如此反复几次，床上的人看不下去了。
放轻脚步走到椅子身旁，看着那小脑袋一点一点往下垂的人眼中透着深深的无奈，随后弯下腰，伸手动作格外轻柔的将人给抱起来放到床上。
指尖轻留，随后很是干脆的脱去了十月身上的衣服，独独只留了内里袭衣。
山上确实比山下冷上许多，时乐身体才好没两天，怕人盖一床被子冻着，荣铖便将两人的披风重叠盖在时乐身上，这才满意的躺倒床另一侧。
嗅着飘萦在鼻翼间的清香，耳边是那细微局促的心跳声，以及略有点儿沉急的呼吸声，黑暗之中荣铖嘴角微微上翘，随后闭上眼睛睡觉。
时乐眼珠子动了动，没有睁开眼。紧悬的心落了下来，轻轻动了动僵硬的身子。
在荣铖抱她的时候，她就惊醒了，那一刻心咚咚跳个不停，就差没破开跳出来。躺在床上，尤其是荣铖给她脱衣服的时候，她差点儿没跳起来。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并没有这么做，反倒是选择了闭着眼睛继续装睡，只是浑身僵硬只能被动的配合荣铖，还要担心被他发现。
好在留了袭衣。
想着想着，人枕着枕头安心的睡了过去。
下午虽睡了一觉，但这么晚了她实在困得不行了。
这一晚时乐睡得很安稳，暖意洋洋，一夜无梦到天明。睡醒时，荣铖已经不在屋里，大概是起来了吧！
时乐鬼使神差的伸手摸摸荣铖躺过的地方，还有点温度，大概起了没多久。
当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时乐恍如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一下子缩了回来，裹紧被子，将自己卷在里头不露脸。
被窝温暖舒适，让人根本不想起床，时乐在被窝里赖了小半个时辰，着实饿得不行了这才慢腾腾掀开被子下床。
年后的第二天，大学听了。明媚的太阳升其，将一片片阳光揉碎了泼洒而下，就像年关那日的烟火一般，闪亮夺目。只是烟火落下便熄灭回归黑夜，而这金色阳光落在雪上却是变成了一片片细碎细碎的银光，格外的漂亮，让人一眼敲过去就欢喜，喜欢。
时乐错过了日出，却也看见了另一幅美景，也算是一饱眼福。
“早膳在锅里，洗个脸去吃饭。”荣铖走过来，身后跟着端着盆热水的红泠。
时乐点点头，拧干水盆里的毛巾搭在脸上，瞬间觉得倍是温暖舒服，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叹谓。
等到洗了脸时乐便去了后厨。
锅里放着两个馒头，还有一碗温热的稀粥。时乐也不挑，端出来就开吃，她也是真饿了。
饱饭之后，闲来无事便在庙宇里溜达了一番。哪怕这个庙宇已经没有香客再来，德清大师和小和尚依旧规规矩矩的坐在大典之中诵经念佛论道，坚守着最后的坚持。
时乐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没有去打扰她们。
回到后殿，荣铖手拿着弓，背上背着箭筒，里头寥寥插着两三只箭羽。
“庙里也有弓箭？”时乐心觉奇怪的走过去，昨儿他们是一同上山的，在场的没有任何人带了弓箭。所以这弓箭肯定不是他们带的，但，佛寺还有弓箭？拿来做什么？
荣铖将匕首插在鞋里一边回答时乐说这弓箭是早年他带过来放在这里，就为了后山的雪兔。
谈及雪兔，时乐来了兴致。
荣铖收拾好了后，带上时乐加两个侍卫去后山捉兔子。路过正殿时德清大师和小和尚正好诵经完，出来碰见了他们。
德清大师笑着让她们小心些，雪天后山路不好走。小和尚目光则落在荣铖手中的弓箭上，嗫嚅嘴唇最终只得闭上眼睛念了句阿弥陀佛。
看着几人走远的背影，小和尚叹了口气，后山生灵要遭殃了。
德清大师伸手拍拍小和尚的肩膀：“自古生死有命，有些啊是天定的命数，改不了的。”
“一初明白。”话是说这么说，但小和尚依旧觉得很失落难受。
德清长叹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他这徒弟天分极高，吃得苦，干得了活，平日话不多却极为懂事乖巧，只是有些这爱钻牛角尖的性子有些改不了。
罢了，孩子还小，再教教兴许就能教回来了。只是不知道还能够教几年啊！
后山的路不好走，雪堆积了厚厚一尺，脚踩下去直接没过大腿，行走笨拙困难。
“王叔，我们真的能够捉到吗？”时乐喘着气扶着一旁的树休息，走得太累了，比爬山还要辛苦。
这样的她们，真的能够捉到雪兔吗？
时乐心里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本王说能，那自是能。”一如既往霸气的回答，没有丝毫的迟疑。
荣铖纵身跃上树枝，动作轻巧，枝丫的上的雪都不曾滑落下来。还不待时乐惊讶，另一边儿的两个侍卫也如荣铖那般跃上树枝，与荣铖一样轻飘飘的，那树枝除了弯了一点，都不曾有什么变化。
“……”时乐伸手抹了把脸，感情她是拖后腿的。
“要上来吗？”荣铖俯视着下头半个身子都被埋在雪里的某人。
“把我放树枝上吧！”时乐已经放弃了。
荣铖闻言跳下树枝抱起时乐又是一个纵跃跳到了另一枝粗壮些的树枝，然后将时乐慢慢放下。
树枝不好踩，时乐紧紧抓住旁边的树枝。好在这树大，枝繁叶茂。时乐慢慢将步子挪到主干那边儿，寻了个稍稳固的树杈坐好：“我在这儿等你，你们去抓吧！”
带着她，他们就别想抓雪兔了。
“不用，在这里等就是了。”荣铖拒绝了时乐的提议，抱着弓倚着根树枝站好，守株待兔。
见人这么说，时乐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时间一点点过去，半个时辰过去了，属下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时乐瞥眼看着荣铖一副漠然不在意的样子，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耐着性子继续等。
又过了一个时辰，眼看着就要到正午了，别说兔子，就是什么鸟雀都没有，四周安静的只能听见风吹过树叶摇响的声音。
“王叔，真的……”能够抓到吗？
话还没问完，荣铖伸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时乐生生闭嘴，将剩下半句话给咽了回去。
紧接着，一只灰扑扑的兔子不知从哪儿跳了出来，立着腿这儿看看，哪儿瞅瞅，一对耳朵竖得直溜溜的，三角的鼻子还不停的嗅动着。
荣铖眯了眯眼睛，小心翼翼的从箭筒里取出一支箭搭在弓箭上瞄准地上那只兔子，一个放手，嗖的一阵破空声响，利箭飞出去射在兔子脖子上。方才还灵动的兔子倒在地上，猛的抽动两下死了。
一个侍卫跳下树枝，将地上的兔子给捡起。
“你在这里等我。”荣铖交代时乐两声跳下树枝，留了一个侍卫，带着另一个去了山的更里头。看样子，是打算单独行动了。
时乐坐在丫杈上，不怎么舒服。怕惊跑了兔子，时乐一直不敢动，生生维持了一个多时辰。动了动僵冷得仿佛已经不再是自己的脚，抓着树枝慢慢站起身。
只是坐了太久，腿麻了，恍若上千只蚂蚁在爬，滋味儿不是特别美好。咬牙忍着，等劲儿缓过去，这才开始动动腿，靠着树干站立等着荣铖回来。
这一刻，她有点儿想在地上待着了。
荣铖他们没有离开多久，约莫一炷香过去后，时乐远远的看见两个黑点一前一后在树丛见跳跃往这边而来。等近些了，晃眼看见荣铖手中的提着的兔子时乐惊得猛地站直身体，想要看清楚点儿。
“啊！”时乐惨叫一声，摔到雪地上，砸出个大坑。
她忘了自己现在在树上，那么一动脚一个踩滑，身体直接就往地上摔跤，吃了一嘴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