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霍长宵微微挑唇,“一曲《贺新婚》,祝贺你新婚大喜。”
“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谢谢。”
霍长宵心中稍稍安了下来。
三人走了许久,已经行到桃花深处。
这一带偏离主要景区,一般没有人会涉足,哪怕长廊、凉亭、石椅等设备齐全,也只是荒废而已。
三人会心一笑,便登上凉亭,随意而坐。
凉亭地势拔高,略微高出这片桃林,所以,当秦未央置身于凉亭中,就能将方圆几里的美景尽收眼底。四周没有人影,只有望不尽的芳菲美景。
放目一看,远处只有几团模糊的人影在窜动,剩下的,只有无限粉红一色,铺满整片大地,委为壮观。
“这还是我头一次看见这么美丽的桃花呢!”秦未央忍不住感叹一声。
“我和哥哥也有许多年没有来绛萼苑看桃花了,今年的桃花开得很好呢。”霍长歌就坐在秦未央的身旁,小臂随心搭在亭栏上,微微侧身,顺着秦未央的目光瞧去,也是一阵感慨,“当年我们全家被迫搬离帝京时,桃花早就谢了。”
被迫?
秦未央回过头,认真看向霍长歌,见她一脸凝重,不由问道:“为什么是被迫搬离帝京?我听说,福王府是离京迁居……”
“行军打仗,不是一条好走的路,无论输赢,都没有退路。”霍长宵接过话来,“福王府的离京,便是另寻出路。”
霍长宵这么一说,秦未央倒是能够理解了。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狡兔死走狗烹,领导者总是这样翻脸无情。
对付这些领导者,霍长宵的说法确实有效。
霍长歌转而摇了摇头,道:“哥哥,你没说实话。政治斗争是残酷的,将军府握有牵制福王府的铁侯券,福王府掌管的将军令也拿捏着将军府的命脉,唯有一方离开,这两股势力才能让君王有所忌惮。”
“在世人看来,福王府所拥有的,是至高无上的权利和荣华。但是,实际上呢?我们虽然处于富贵乡中,被锦衣玉食地供着,命却如同蜉蝣一般朝生暮死,从无定数。富贵如烟云,一夕而过。命散如浮萍,不过朝夕。”
霍长歌渐渐蹙起眉头,直视这个一直以来都困惑住自己的问题,“福王府是异姓诸侯,历代与将军府同掌军政大权,早就被皇室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早年搬离帝京时,我和哥哥也才八九岁的年纪,但大人们极力粉饰的太平,是瞒不过孩子的双眼的。”
秦未央越是听,越是沉默。当年福王府举家迁居,霍长宵和霍长歌兄妹才不过八九岁的年纪,正该是天真无邪的时候才对。可是此时的他们却比同龄稚子更加成熟沉默。
想来,小小年纪的长歌,已经因为远超于人的成熟和敏感初尝烦恼的滋味了。再转念一想,秦未央又深深地佩服起霍长歌清晰的头脑和远人的理智——
这个女子,善于用她的聪明来梳理一切危险的可能性。如果她不是女儿身,以她的聪明才智,应该是可以入仕的吧。
秦未央眨了眨眼睛,调整了下呼吸,再度问道:“可是……你们为什么又要回来?”
“因为,我和哥哥还有未完成的使命和责任。”霍长歌说着,下颌一扬,脸上写满了风发的意气。唇角微挑,露出一抹不可被捉摸的笑容。她的眼底更聚满了无限的危险讯息,在映满粉色桃花的眼瞳中,闪出几缕幽光。
秦未央看得一惊,不由得屏住呼吸。
却听到霍长歌笑着宣示自己的人生大计,“大周国乃至整个风云大陆在有史以来,从没有出现过一位女官。而我,立誓要做第一个在朝议政的女官!”
政治的舞台上,鲜少出现女性的身影,更别说王权社会,女性根本没有资格议政。在这个横空的古代社会,霍长歌却能有这番凌云壮志,实在叫秦未央震惊、钦佩、拜服!
“这是一条险绝的路,长歌……”这个时代不是女人们的主场,长歌这样的梦想会不会为她招来祸患呢?秦未央有些担忧。
霍长歌读懂了秦未央欲言又止的话语,她仍旧笑意不减,“未央,你放心。哥哥为了‘天下无战’的梦想而毅然回京,我也要像哥哥一样,迎难而上。我要让哥哥没有后顾之忧,只管在前线冲锋陷阵,帝京朝堂上的波诡云谲,由我来抗。”
长歌说的这番话……应该只是他们兄妹之间小秘密吧?
可是,他们今天就这样大方无畏地告诉了她?能得他们如此坦诚相待,秦未央只觉得鼻尖微微酸涩。他们已经把自己那颗干净得没有杂质的真心剖开,双手奉到自己的面前了,这种无关任何利益的纯粹友情,该有多难得啊!
“长歌,长宵,你们都有了各自的人生计划,我也该实现我的梦想了。”
“你的梦想?”霍长歌微微一讶,毕竟,秦未央已经嫁入宁王府,不管怎么说,很多言行举止都有受限,如果要追逐梦想,只怕会比他们兄妹二人更加艰难。
“我四肢健全,不想在宁王府混吃等死。我想着,在帝京,要开创一个有关医疗的品牌……”秦未央认真地把自己关于医疗美容的计划详细地向这对兄妹讲述了一遍,不忘道:“我知道,以我的身份不能亲自出面做这个品牌……但是,如果能把这个医疗美容院做大,无论我选择什么样的人生,都有足够的底气。”
现在的秦未央,虽然嫁入了宁王府,可是她在宁王府没有靠山,万一之后出事,她根本就没有任何保障。不过,秦未央和别人不一样,她会成为自己的靠山。
“我相信你。”
霍长宵看向秦未央,满眼钦佩与欣赏。
“我同样相信你们……”
三个人对坐,三颗心互剖,没有任何隐瞒,更没有任何虚情假意。
世间得一知己,足矣。
一阵微风轻轻吹来,将凉亭周边的桃树花瓣吹落了一大片,落红如雨洒落。
霍长宵就在这桃风中,扬手取下竖在后腰玉带上的长笛,洒脱一转,横手衔在唇间,一曲清歌便幽幽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