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未央不敢强行揭开，只好先用消毒过的剪子轻轻剪开背部的衣服，一剪开，入目的只有淋漓的血水。
霍长歌被这景象惊了一下，等她再看向秦未央时，秦未央已经收敛了紧张，换上了一副冷静认真的表情，十分专业地开始处理这些棘手的伤口。
虽然说秦未央心里还是非常不忍心的，可是她仍然是一个医生，不管这手术台上躺的人是谁，她都应该一视同仁。
这种外伤，秦未央随身携带的医药包里就有工具和药物，处理起来并不难。
难的是如何从血肉中将衣服分解出来。
“二哥，这血已经黏住衣服了，再不揭开，等血干了，会更难处理。你忍一下……”
秦未央不能再心软了，如果血液干涸，这衣服更没法弄下来。
“好……”秦天佑是医生，自然也懂这些操作，话不多说，他始终全权相信自己的妹妹。
秦未央不能犹豫，十分迅速地从医药包里拿来医用的酒精棉球，先给这块皮肤消毒。酒精消毒是非常刺痛的，可秦天佑却强忍着，没有一丝动作。
有了酒精的湿润，那片血水开始化了开来，趁着酒精还没挥发，秦未央一手拉开衣服，一手用钳子剪开有血痂的地方，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衣服揭开了！
可以说，入目所见，竟没有一块好皮！
秦未央强忍着心酸，处理好剩余的血痂，清理了创口，这才洒上消毒化血的药粉，再用医用的纱布轻轻铺上去。
感受到秦未央那轻微到几乎不敢触碰自己伤口的动作，秦天佑忽然觉得，如果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天地之间，安静得好像只有他们俩一样，没有那么多是非牵扯，没有那么多毁誉交加……
他们之间，就可以一直这样纯粹地、无碍地、安安静静地生活下去。
帝京有无数如花的美人，可她们都不如眼前心上的这个女子。在秦天佑心中，秦未央是这个世间独一无二的女子。
然而禁忌的爱恋，只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呵……秦天佑不由得在心里苦笑，真的禁忌吗？
还记得明珠夫人入府那年，没多久后秦未央就出生了。即使那时的自己还是个年幼的小孩，可彼时秦天佑心里很清楚，她是自己的妹妹，却并非是亲妹妹。
逐渐长大后，在未去药门学医前，他在园中读书，那时桃花盛开，浮花浪蕊间，秦未央虽已经毁容，可看她依偎在桃枝上，人面桃花相映生辉。自己在偶然间与她对上眼神，她一笑，天地失色，他也失了心。
可这一切，前有兄妹身份，后有与宁王殿下的指腹婚约，自己的情意，只好深藏心底。
想着想着，秦天佑不由得昏沉睡去……
这是秦未央怕二哥伤得太重，疼痛交加，偷偷在他身上注射了一点镇静剂。
睡吧，睡一觉就会好起来的。
“长歌，我有事要拜托你……”秦未央知道，秦天保一事，太后揪住了是不会罢手的。不管是秦天保还是秦怀义，只怕都难以躲得过这一劫。
天牢秦未央也去过，刑讯逼供也领受过，古话说重刑之下多冤狱，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一来，太后早看秦府不顺眼，秦天保和秦怀义正撞枪口上，难免会施加重刑，力求一个罪名。二来……秦天保很有可能是背了黑锅，这背后下毒之人，只怕会借着这机会让秦天保承认……
不过，如果秦未央是这个下毒的人，为了自保，她一定会让秦天保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杀人灭口之后再伪装成畏罪自杀，从来都是一个隐藏真相的很好的借口。
“我明白，你去吧。我会找信得过的人一起来照顾你二哥的。”霍长歌自然也懂秦未央的意图，她也觉得这其中有猫腻，怎么福平公主就这么正好去搜查？秦天保这么恰好自爆？
要说一切都是巧合，她和秦未央一样，不信！
这头秦未央要趁着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的时候亲自去一趟天牢，她还有很多疑问没有想明白。
天牢重地，一般人是进不去的。虽然福平公主有传下命令，不管任何人来都不许放行。可秦未央身份贵重，此前又有宁王殿下亲临过，这跟南宫璃的命令比起来，显然是秦未央更有分量呀！
狱卒一看来人，拦都不敢拦，问也不敢问，直接就放行了。还很有眼力见地将秦未央引到关押秦怀义的独立牢房，都不用秦未央开口，识相地退下了，还把周边的狱卒都带了下去。
这种大人物之间的对话，他们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未央……你……你居然来了。”
秦怀义此前正坐在铁窗下，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听到动静，回头一看，来人却是秦未央！
秦未央皱了皱眉，这个父亲从没有过这样蓬头垢面的落魄时候吧？打量了一圈，这是个私人牢房，周边都不会关押犯人。秦天保也不在这里，估计是怕父子俩串供吧。
看着秦未央站在原地无动于衷，秦怀义也走到栏杆前，开始打起了感情牌：“未央！我的好女儿……你救救爹爹吧！爹爹是被冤枉的！”
“未央……”
“秦大人，本王妃是宁王府的正妃。你应该喊我一声王妃娘娘。”秦未央却完全不被打动，这么多年来，如果真当自己是他的女儿，为什么还会纵容全府上下，恶意欺辱自己呢？
秦怀义一愣，口中喃喃地重复道：“王妃……王妃娘娘……”
喃喃了一会儿，忽而自己幽凉地痴笑起来。这披头散发囚于天牢的狼狈模样，大概是他纵横太医院十几年都不曾想到过的吧。如今，他居然还要苦苦哀求那个他最厌弃的女儿，哀求她救自己一命。
多么讽刺！
既然这个女儿不是来救秦府的，那必定是来看自己的笑话的。也是，她都已经嫁入宁王府，做上了高高在上的宁王妃，秦府在她眼里……不，根本就是不入她眼的。
秦未央不想浪费时间，她来这里是有事要问的，“要我救你，可以。回答我三个问题。”
她心里清楚，如果找不出证据，秦天保必死无疑，而秦怀义也极有可能会被判死刑。但是，秦未央可以想办法让秦怀义免去死刑。这是她能给出的最大的保证了。
“好！好！”秦怀义见事有转机，连忙点头，“未央……不，王妃娘娘，你问吧！”
“第一个问题，我的母亲明珠夫人到底是因为什么而离世的？”
“想来你在秦府长大，也有耳闻。你的母亲是月子期间身体过于虚弱，才致……”说起明珠夫人，秦怀义原本还有些兴奋的脸一下子垮了，这么迅速的转变，一提起明珠夫人，都把自己的生死抛在脑后了，秦怀义……是真的喜欢明珠夫人吧？
“有何人证物证？”秦未央却质疑了起来。
“你不信？”
秦未央当然不信，“我的母亲是医学院医圣的关门弟子，也是风云大陆公认的医仙，为何会身子虚弱不治而亡？”
“你这么看我，是怀疑我吗？还是怀疑整个秦府？”秦怀义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你的母亲聪慧过人，即使是你，也没有继承她的十分之一。她从不把秦府的人放在心上，不争不抢，但也不允许其他人来争抢。她的死，仅仅是因为你。”
“因为我？什么意思？”秦未央皱了皱眉，语气多了几分怒气，毕竟秦未央是中途穿越而来的，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你是难产儿。你出生的时候，胎位不正，为了生下你，明珠的身体损耗实在太大。”说到这里，秦怀义的声音都抖了一抖，似乎有些哀伤哽咽。
秦未央却无暇捕捉秦怀义真假难辨的哀伤，直接切入怒问道：“不可能！母亲她是医仙，怎么可能摸不出胎位来？她难道一直没有告诉你们胎位不正吗！即使她不说，以她的医术，完全可以把胎位正回来！她不可能不正胎位！”
“没有。”秦怀义摇头，“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坏了。”
不，秦未央绝对不相信！胎位不正，这是可以改变的，为什么明珠夫人偏偏中了招？！
而且她明明已经难产生下了孩子，在坐月子时，为什么再次血崩？！
秦怀义显然也不知道，这个问题是无解了。虽然不排除是秦怀义隐瞒真相，可看着秦怀义的脸，遗憾、惋惜、郁结……种种复杂的神情，看着发自内心，并非做戏。
“那我母亲的墓冢现在在什么地方？”
秦府没有为她设立灵位，那么她的墓冢一定是在别的地方。秦未央一定要找到这个地方，只有找到明珠夫人，才可能解开重重谜团。
谁知，秦怀义再度摇头，“你的母亲不愿让人将她长埋地下，故而秦府无人为她下葬立碑。”
“那为何连灵位都没有？”
秦怀义却哂笑了一声，轻嘲道：“她不愿意做秦家的人，更何谈死后还做秦家的鬼。若非为了你，她连一个眼神都不会眷顾于我。”
“那么，第二个问题，我的生父是谁？”
秦怀义一瞬间抬起了头，正对上秦未央那坚定不移的目光，秦怀义满是震惊，怎么……秦未央居然猜到了自己不是秦家的亲生女儿吗？！
也是，她这么聪明，早就该猜到了。
“我不知道。”秦怀义很想知道明珠夫人怀的究竟是谁的孩子，可从始至终，他对真相，一无所知。
唯一与明珠夫人的约定，就是自己给她和孩子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而明珠夫人所承诺的，则是帮自己坐稳太医院院首的位子，日后还会帮他一步步走入医学城。
可是，这一切，都随着秦未央的出生而全部打破了。
秦怀义的确没有能力，他只能靠着明珠夫人上位，他曾经衷心希望秦未央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明珠夫人也可以是自己的爱人，可是……这一切都是痴心妄想罢了。
失去了明珠夫人，他什么都不是。
只能把恨意，全都给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
秦未央直直地打量着秦怀义，以淡漠的口吻问道：“秦大人，最后一个问题，我脸上的毒是谁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