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陛下,微臣与长歌郡主有一旨婚约在身,此前行事略有些荒唐,可福王府从不计较,甚至还愿提出退婚来为公仪府留住颜面,微臣无以为报……”
这……
秦未央怎么突然就看不懂局势了?
公仪润不是很希望霍长歌退婚的吗?
为什么他这时候要站出来说话?而且,说得还是自己行事荒唐,霍长歌却大度不计较?这不是在夸福王府,更是在暗示皇帝福王府退婚是不得已而为之的结果吗?更何况,公仪润的言下之意,不就是不再荒唐,要好好接受这桩婚事来回报福王府?
怎么会这样!
不止是秦未央心中暗中诧异,连霍长歌都朝着公仪润投去了疑问的目光,倒像是质问他:怎么突然毁约了?
公仪润却没有被霍长歌的眼神所影响,忍着心口处隐隐泛起的酸楚,他再道:“陛下,微臣年少轻狂,惹来帝京非议。未与长歌郡主见面前,微臣从未意识到自己的责任,只顾着儿女情长,而长歌郡主却让微臣明白,自身的责任是什么。陛下,微臣愿意受罚,但请陛下认真考虑长歌郡主的退婚请求。”
言下之意,就是说,公仪润在见到了长歌后,突然意识到了此前与韩雪瑶之间的青梅竹马恋情,只是小打小闹儿女情长?也就是说,他准备放下韩雪瑶,领受皇帝的责罚,来换取与霍长歌的婚约?
秦未央着实看不透了。
皇帝听了这话,倒是松了口气,笑了笑,好言向霍长歌道:“长歌,润儿已经自知有错了,朕惩罚他,罚他速速与韩家小姐断了联系。朕也会让公仪府好生慰问你,往后你嫁入公仪府,也不会再受委屈了。”
说得可好听。
好像这些弥补措施做到位了,霍长歌和福王府受到的屈辱和嘲笑就不存在了一样。
呵,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男人犯了错想回头,也太过容易了些吧。
先不说霍长歌的问题,单单是韩雪瑶,如果真的与公仪润分开,她这一生也就毁了。虽说秦未央看不上她,可不管怎么样都是一条人命。即使是对小三人人喊打的现代,也没有说要靠舆论把小三逼得自杀的道理。可古代就是这样,名声高过一切,名声没了,那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秦未央并不可怜韩雪瑶。
如果她没做这些事,洁身自好,也不会有这么被动的一天。
只是觉得女人难做。明明男人也犯了错,可到了最后,受害者永远都是女人。向来只听说过女人为情自杀的新闻,却鲜见男人为情自杀。
多的是负心人渴望升官发财死老婆,这一点,倒是亘古未变……
唉,越想越远,秦未央小幅度地摇摇头,将自己的跑远的思绪拉扯回来。
霍长歌一时之间没有料到公仪润的临时倒戈,先有公仪润的低头示好,后有皇帝语重心长的说和,霍长歌是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王法,从来都是王的法,是王说了算的。
即使霍长歌是高高在上的郡主,那又如何?哪怕是南宫夜,也要接受指腹为婚的现实。
秦未央不禁低叹了一声。
皇帝顺着这声叹息看了秦未央一眼,想起来秦未央也是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入宁王府的,如果有她说话,想必更能劝服福王府吧?
“宁王妃,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没料到皇帝突然点名要她说话,秦未央愣了愣。她的确有好多话想说,可是话到嘴边,又无话可说了。她和霍长歌一样,有千言万语无处诉。
于是秦未央摇了摇头,却在摇头后的瞬间开了口:“陛下,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可是,陛下有没有考虑到,这桩婚事,应该从有情开始。长歌郡主与小侯爷虽有婚约在身可他们并无感情,反而是小侯爷与韩家小姐从小青梅竹马,不说私定终生吧,至少他们心里是希望彼此嫁娶的。这样看来,不毁一桩婚的婚,更像是说小侯爷和韩小姐。”
这不是皇帝想听的话,于是皇帝明显皱了眉,语气也冷硬了下来,“人人都是这么来的,男女之防在前,怎会先生情而后动婚?”
这的确是个问题。
在古代,男女之间授受不亲。而在婚前,许多人是从没有见过面的。即使是新婚之夜也像是陌生人一般。
在这个时代说爱情这样先进的东西,的确很难让人理解。可不管是什么时代,爱情这东西一直都存在呀!
“此情应是长相守,你若无心我便休。”秦未央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要为霍长歌甚至是像霍长歌一样的女人,包括这个时代的她自己,摆出一个态度来,“陛下,既然小侯爷无意,而长歌郡主也愿休止,两情相愿,陛下何不成全韩小姐?”
你若无心我便休……你若无心我便休……公仪润反反复复地琢磨着这句诗,心下不觉得生出了一股子郁闷来。
分明是他对霍长歌做出了无心之举,可为什么,为什么霍长歌选择休止的时候,他偏偏就舍不得了呢?
趁着皇帝沉思的空当,霍长歌选择遵从内心的想法,向皇帝道:“陛下,宁王妃所说,的确是臣女心中所想。一方无心,一方休止,的确是当前的现状。强扭的瓜未必甜,何况这是建立在要拆了原本的青梅竹马上,臣女更是于心不忍。还请陛下成全。”
一听这话,公仪润心口处凉了一凉。
霍长歌已经是打定主意了,不会再对他有任何期待。也是,她从未对自己有过期待。
正当此时,有内侍急匆匆地奔进来向皇帝禀告:“陛下,韩太傅求见!”
“怎么回事?”皇帝是有些怒了的,眼下这头的事情还没处理好,这韩家人来凑什么热闹!还嫌局面不够乱吗?
“韩太傅说……韩小姐回府后自尽了……”
韩雪瑶自尽?
“什么!”
皇帝登时拍着座椅把手站了起来,而公仪润也震了一震,霍长歌与秦未央更是面面相觑!
内侍被吓了一跳,颤着声音又道:“幸而家中人及时发现,救了回来……”
听到这里,皇帝闭着眼睛,又坐了下来。而公仪润似乎也如释重负。
不过,以秦未央看来,这个韩雪瑶并不是个特别有主张的人,自尽一事倒像是被人撺掇的。何况,霍长歌和公仪润都说了要退婚,在万事都顺她意的情况下,她没必要再平白无故地闹这么一出。
另外,自尽未果。这个度把握得太好了,如果真的是韩雪瑶自己的主意,那秦未央忍不住佩服她了——
自尽是逼着霍长歌和公仪润去退婚,而自尽未果,则是逼着皇帝尽快解除婚约,这双管齐下,一石二鸟的心机,并不像是刚才那个唯唯诺诺,只知道以退为进的韩雪瑶所为。如果她当真有这么深的心机,在福王府的门口,就可以行使自尽的计划了。何必要回到韩府才自尽呢?
多半,是她们韩家人给她出的主意了。
不过,韩雪瑶在这个时候闹这么一出,倒是帮了霍长歌的忙了。
霍长歌直接就此事郑重说道:“陛下,这桩婚事实在不吉利。韩小姐情深意重,都已经快为此事闹出人命了,还请陛下解除婚约吧。否则,韩小姐即使这一次被救下来,她也会多次寻死的。”
秦未央也顺势添了一把油,“是啊,陛下。眼下全帝京都盯着这桩婚事呢,如果韩小姐自杀未果的消息传了出来,又或者她多次自尽的事被百姓们知道,难免质疑陛下的赐婚目的……”
当权者,最怕的就是百姓的舆情问题。不怕被骂,却怕被质疑。一旦质疑了,民心就散了。
皇帝当然不能眼睁睁地让这些事情发生呀!
可皇帝也不甘心就这样解除婚约,于是他只好转言去问公仪润:“润儿,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公仪润哪有什么想说的?有哪有什么能说的呢?
他现在心里已经乱作一团麻了!
韩雪瑶自尽未果,他是担心不已的。可担心之余,他却有些不痛快。
突然有一种被裹挟的滋味涌上心头,公仪润第一次对韩雪瑶心生不悦。
然而,对于韩雪瑶的自尽一事,公仪润也的确有不能推卸的责任。眼下,他只是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高调地与韩雪瑶向福王府发起挑衅,后悔为什么没有对霍长歌有过了解,后悔为什么没有早早地见霍长歌一面……
现在这桩婚事,已经走入穷巷了。不能再往前走,除了后退,又有什么办法?!
原本没有发生韩雪瑶自尽一事,皇帝就不会轻易同意霍长歌退婚,可现在,皇帝要考虑到民众热议的问题,就不得不考虑霍长歌的退婚建议了。
唉,真是有够烦心的!
“陛下,微臣还是那么一句话,微臣愿意领罚,但不愿看到福王府为这桩婚事再有退步。公仪府已经很对不住福王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