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宁王府才知道，南宫夜已经去处理政务了。
经由太上皇所颁布的新皇诏书已经公布天下，整个风云大陆都会知道，大周朝换了新的皇帝，而这个新皇，正是楚王南宫天泽。
南宫夜作为皇叔，也被南宫天泽在新皇诏令中尊称为摄政王，对于这个诏令，天下人都觉得实至名归，当然没有异议，反而多的是称颂。只是同时颁布的诏令包括开启女官之职，以福王府郡主霍长歌为首，首度开启女官入朝制度。
这个诏令一经发布，就引起了整个帝京乃至风云大陆的群体舆论。上到为官做宰的，下到平头百姓，不管是什么人，都在激烈地讨论着女官制度。
这个时代，终归还是男人的父权时代。但凡有一个女人站出来要威胁到他们的位子，他们都会强烈抨击的。何况，女官制度如果打开了，原本属于男人的官位，就会被女人占去，这更会令男人们深恶痛绝。
毕竟，这可是动了他们的蛋糕了呀。
一旦损伤到了他们的核心利益，那就不是息事宁人、步步倒退可以解决的问题了。
不过，秦未央绝不会担心这些问题，因为以霍长歌的才能，她足以胜任这个女官的职位，甚至，她可以干得比大多数的男人们还要好！
现代都可以女人从政，那么古代为什么不可以？时代虽然一直都在进步，可某个时代为什么不能有直接超越千年的进步呢？
“呼呼——”
药炉已经开了许久，炉子上的水汽都要将盖子顶开了。
秦未央正坐在南宫夜特地为老婆婆安置的殿阁之中，为她熬药。分明已经到了夏日，可南宫夜的殿宇之中，却出奇地清凉。
古代可是没有空调电风扇的，房间里能有这种带有自然感的清凉，简直就是极致的享受了。
只不过，要照顾这个老婆婆还是有些心累的。
倒不是说照顾老人觉得操劳的问题，而是这个老婆婆实在是个不配合医生的病人，她既不肯吃药，也不肯吃饭，秦未央来照顾她，她也不理人。
实在没了办法，秦未央为了维持老婆婆的正常体征，只能在她睡着了给她打一针葡萄糖，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啊。
老婆婆不肯吃药不肯吃饭，应该是想断食自尽，作为医生，秦未央可以尽自己最大所能为病人治病，可是医生是很难救下一心求死的人的。
不知道老婆婆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堪堪想了一阵，老婆婆整个人身子一颤，秦未央连忙看去，只见她眉头一皱，双唇紧闭，脸上纵横交错的沟壑落下一片片的阴影，看上去她很痛苦。
断食求死的过程是非常漫长的，而且要承受莫大的痛苦。能让老婆婆下此决心的，会是什么原因呀？
“婆婆，你怎么样？”秦未央还是有些不忍心的，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可以说秦未央的心也深受煎熬。
过了一会儿，老婆婆才略动了动眼皮，慢吞吞地睁开眼睛，可仍然没什么精神。仿佛下一秒又会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这是很典型的因为饥饿而脱力的症状了，如果再持续几天，那老婆婆的身体或许就真的很危险了。
“老婆婆，你为什么不愿意吃药呢？如果你不愿意继续治疗，那也应该恢复饮食啊。”秦未央忍不住低喃，虽然是句问话，可她知道，老婆婆是不会回答她的。
自从老婆婆在醒来时发出了声音后，就再也没有说过半个字。
这个时候，作为医生的秦未央应该怎么做？
是顺从病人的意志看着她求死？
还是违逆病人的心愿，拼命救她？
这是道德和人伦的选择……说实话，秦未央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唉，不管怎么说，药是熬好了，秦未央也总该劝老婆婆喝药吧。
将药倒入碗中，凉了凉，秦未央这才端着坐到老婆婆的床边，正要拿起勺子舀这药汤，可老婆婆却像是预料到了秦未央的动作，率先渗出手来，拦在身前，示意秦未央她不愿意喝药。
秦未央也有些为难，可本着医者的本能，她还是劝了劝：“老婆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心求死，可是我为医者，无法做到看着病人在我眼前如此痛苦地死去。不管发生什么事，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
老婆婆却没有动容，而是侧过脸去，看上去并不想听这些话。
她这几十年来，风刀霜剑、四处躲避，所有的希望都已经像她风烛残年的一生，早就彻底破灭了。
那些曾经她视为一生信念的东西，也已经随风消散，再也不会回来了。
就算她活着，也没有任何意义，甚至还会因为自己的存活，让更多的人陷于危难之中……
想到这里，老婆婆就更是绝望了。
在秦未央试探着将勺子递向老婆婆的时候，老婆婆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下子坐起身来，直接将秦未央的胳膊推开，这力气大到秦未央完全没有防备，猛一下子直接被掀翻在地，好巧不巧的，这药炉子正好摆在床边。
本来秦未央将药炉子摆在床边，是为了方便照顾老婆婆，能及时查看她的情况，可没想到，自己这么一个不注意，就撞上了药炉。
炉子下的火还没灭，这药炉子的温度还是非常高的，她的胳膊，直接就被翻倒的药炉烫了一下。
秦未央当然是疼的，可是她不能喊疼。老婆婆这突如其来的抗拒，应该是想到了什么痛苦的回忆，才会突然失控的。并不是存心故意，而且老婆婆眼睛也看不见，一着急起来，她怎么能控制住呢？
这是个无心之失，秦未央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再给予老婆婆负担。也只好强撑着站起来，强忍住手上那钻心般的辣痛。
都不用掀开衣袖去看，秦未央都猜得到，手腕那块地方肯定是皮开肉绽了。
一般来说，但凡是烫烧伤，基本都是烫破皮肉，严重的话会起水泡、化脓，更严重的话，可能会感染到真皮层。
在古代烫烧伤是比较难处理的，直到现代也有很多沿传下来的错误方法，比如淋酱油、擦牙膏等等，这些方法是无法治疗烫烧伤的，只会给皮肤留下疤痕。
最应该做的，是用干净的水不断冲洗降温，再消毒包扎。
但秦未央要先稳住老婆婆，还不能离开，也只好忍着疼，又走到老婆婆的床边，微微颤着声音再次劝道：“老婆婆，我没有恶意，你也平静一些，情绪太激动对你身体不好……”
可老婆婆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双手来，像是试图摸索到秦未央的位置。
秦未央看得出老婆婆有些着急，凑上前去，老婆婆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因为不小心牵扯到了秦未央受伤的位置，这一下子，秦未央没防备得低呼了一声，“啊……”
老婆婆知道不对劲了，连忙撩开袖口，指腹轻触间，那皮肉已经绽开了……
老婆婆明白是自己令她无故受了伤，便无奈地叹了口气，“姑娘啊，你这又是何苦……”
骤然听到老婆婆有些嘶哑的声音，秦未央还有些愣神，没一会儿，手腕上传来的疼痛感将她拉了回来，但她仍然是有些惊喜，“老婆婆，你终于愿意说话了。”
“你这样做，实在……”
“老婆婆，我要救你，我要治好你的病。”秦未央直接接过话来，“我不会放弃的。”
“我已经是将死之人，姑娘，你实在没必要救我。”老婆婆又重复了一遍，她心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念，去意已决。
所有人……都是为了她所知道的那个秘密，才会冲着她而来的。
就算是身前这个为她治病的少女，必定也不在例外。
“为什么呀！”秦未央无法理解，从来都是病人顽强求生啊……
“你不用白费力气了，你们……都是为了要从我这里撬出你们想知道的东西……我是自己服毒的，没有人给我下毒。所以你也不必再想着为我解毒了。”
这位老婆婆是昔日大秦帝国的旧仆，自从秦国被群国围攻而亡国之后，她就隐姓埋名，可因为她曾贴身侍奉过秦国公主，因此被多方势力赶尽杀绝。不止如此，还有更多势力想要俘虏她，让她吐出秦国后裔的下落。
老婆婆知道，他们所有人找自己，都是为了要把所谓的“秦国余孽”赶尽杀绝！
她没办法，只能自己服用毒药……
“不是的，婆婆，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秦未央只是摇头，可意识到老婆婆看不到，她又为自己解释，“我不关心你身上有什么秘密，我也不在乎你的秘密有多么重大。我只是想要治好每一个病人。”
“你是谁？”老婆婆也有些不解，毕竟这么多年来，她没见过像秦未央这样的人。
“我只是个大夫，我只是秦未央，老婆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愿意开口说话，我也不会让他们逼迫你说你不想透露的秘密。但是，我还是想要请求你好好治病，即使你心中的希望已经不复存在，但是人活着，总能够找到新的希望。”
秦未央是非常真诚的，只要病人能健健康康，其它什么都不重要了，“婆婆，我能解开你的哑毒，也能解开你的盲毒！”
这样一番话说下来，老婆婆愣住了。
自从多年前旧国覆灭，她与年幼的公主失散，越是找越是绝望，在茫茫人海中，又怎么找得到想找的人？
渐渐的，一腔希望也熄灭了。
不过，秦未央这些话却像有一股力量，鼓舞着老婆婆重新振作。
也许，还能找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