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兮缓缓抬眼看向秋儿,扶着大槐树站了起来,长时间的坐立让她双脚发麻,几乎稳不住身子。
秋儿忙上前扶住了沈念兮,担心地问:“阁主,发生什么事了,您怎么就这样在这里坐了一夜?”
沈念兮迟缓地摇头,哑着声音说:“没事,替我更衣,我要入宫。”
“入宫?”兰儿不解。
沈念兮声音幽远地说:“我与东宫也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兰儿仍是不明白沈念兮的意思,看她不愿多说,也没有追问,扶着她回到了寝室,替她换上了朝服。
沈念兮整理了一下衣襟,确认穿戴妥当,对兰儿说:“好了,你可以去忙了,顺便帮我叫六月进来吧。”
“是,奴婢立刻就去。”秋儿俯身,倒退着离开了寝室。
没一会,六月便身着一袭大红色衣裙,手持圆扇,摇曳生姿地走了进来,笑道:“阁主,您找奴家?”
沈念兮点头,问:“今日应该是叔父将陌颜和那十个亲卫送入集云阁的日子吧。”
六月敛了笑,正色道:“是,自昨日宫中那件事后,左相似乎彻底打消了疑心,陌公子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那就好。”沈念兮从怀中拿出了一包药粉,递给了六月,吩咐道:“等一下我要入宫一趟,陌颜和那十个亲卫进入集云阁后,你把这个下在他们的茶水中。”
“这是?”六月犹豫着接下了。
沈念兮解释道:“这是无色无味的蒙汗药,我要将陌颜和那十个亲卫送出大成。”
“阁主,您此举是……”六月疑问。
沈念兮道:“叔父这么轻易将他贴身的十个亲卫送给我,他敢送,我却不敢用,把他们送出大成,是为了不给他们监视我的机会,至于陌颜,他早该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六月皱眉:“可您这么做,陌公子定然不愿,如果被他知道这件事……”
“我知道,所以这次我打算亲自送他离开。”沈念兮说。
六月看沈念兮面色坚定,也不好再劝,应道:“好,奴家知道了。”
沈念兮点头,犹豫了会,开口道:“还有一事,你也一并帮我做了吧。”
“阁主吩咐。”
沈念兮从一旁梳妆台的柜中拿出了沈德交给他的名单,递给了六月:“待我走后,你把这个交给北洛尘,就说是我对不起他。”
六月一下子惊住了,忙阻止道:“阁主,我们如果有了这个就等于抓住了沈德的把柄,您怎么能将这个送给太子!”
沈念兮垂下了眼,不容置疑地说:“按我说的做吧。”
“阁主!”六月面色焦急了起来。
“不必再劝,我走了。”沈念兮不给六月继续开口的机会,转身走出了集云阁。
……
午后,东宫,承晖殿内。
北洛尘单手撑额,靠坐在软榻上,正听着身旁跪着的一个暗卫,禀报沈念兮这几日的行踪。
此时,门外的走廊上,小安子快步走了进来,面色焦急地禀道:“太子殿下,左太傅入宫请辞,皇上已经准她辞官了!”
“什么!”北洛尘脸色一变,猛地从椅上站了起来,急问:“她人呢!”
小安子答:“这已经是一个多时辰前的事了,现在应该已经出宫了。”
北洛尘蹙紧了眉,下一刻,人便跃上了屋檐,消失在了东宫上空。
他用最快地速度赶到了集云阁,从墙头一跃而下,正想寻找沈念兮,却见六月站在相思院中,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来,她恭顺地上前请安:“民女参见太子殿下!”
“让开!”北洛尘锐利的眼神直射六月。
六月脚步未移,不卑不亢地说:“太子殿下,阁主不在阁中,今日已经离京。”
“离京?”北洛尘整个人如遭雷击。
六月将手中的书卷双手呈给了北洛尘,答道:“是,阁主上午便走了,走之前,她吩咐民女将这个交给殿下,说是她对不起您。”
北洛尘颤着手打开了六月递上的书卷,待看清书卷中的内容后,拽紧了手中的书卷,厉声咆哮:“她去哪了!”
六月被他那吼声震得心间一颤,定了定神道:“阁主未说去哪,民女也不知。”
想起沈念兮为北洛尘身心皆伤,她又补了一句:“不过阁主说,若您再来,她便不归。”
“若我再来,她便不归?”北洛尘声音颤抖,整个人一阵恍惚。
片刻,他镇定了下来,目光变得平静又可怕,朝虚空吩咐道:“来人,传东宫卫将军,立刻将集云阁给本殿下围起来!”
“是!”虚空中一道浑厚的声音应道。
不过片刻,集云阁外就传来震耳欲聋地脚步声,几百名东宫卫,整齐划一,行动有序的将集云阁重重包围,连六月也被突然闯入的一队东宫卫押住了身子动弹不得,不由惊呼道:“太子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北洛尘冷声道:“集云阁私藏反国文集,信口游谈,凡涉案人等,一律暂押!”
六月双眼猛地圆睁,不可置信道:“那书卷分明是……太子殿下,您这是想将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集云阁的头上!”
北洛尘浑身散发出骇人的气势,眼中划过势在必得的暗芒:“不归,本殿下倒看你归不归!”
与此同时,沈念兮和周晨,王阳已经策马离京几百里地,在他们身后的几辆马车上,陌颜与十名亲卫正因药力的作用昏睡着。
“阁主,我们是要回盛天国?”策马在官道上,王阳问道。
沈念兮点头:“盛天国是我们的地盘,将陌颜送到那里,我也安心。”
“如此也好,我们正巧回去看看大家,他们一定都很想阁主。”周晨赞同。
沈念兮微微一笑,感慨道:“是啊,都离开半年多了,也不知小水是不是长高了……”
她正说着,一匹快马朝他们的方向疾驰而来!
马上,一名身穿集云阁阁服的青年,在她的跟前翻身下马,急切地跪地禀道:“阁主,不好了,总舵的所有人都被太子抓起来了!”
“什么!”沈念兮脸色大变,瞬间拉住勒缰绳,停住了身下的马儿。
那青年又道:“太子说集云阁私藏反国文集,将所有人都扣押了!”
沈念兮闻言,一下明白了过来,自嘲地笑了:“什么私藏反国文集,他不过是想逼我回去。”
“阁主,现在可如何是好?”王阳听集云阁的人出了事,着急了起来。
沈念兮掩下满心的悲楚,勉强地笑了笑,安抚道:“无事,只要我回去,他们自然会被释放。”
“可这分明就是太子挖的一个陷阱,您回去岂不是羊入虎口。”周晨阻止。
沈念兮摇了摇头:“他不会拿我怎么样的,你们放心好了,只是接下来的路,我不能陪你们继续走了,陌颜就交给你们,务必把他送到盛天国,如果途中他醒了,就算是绑,也要给我绑去,在叔父的事情完结之前,决不能放他回来!”
“是!”周晨王阳齐声应道。
沈念兮得到他们的保证,安下了心,拉动缰绳,将马转了个方向,随着“驾”的一声,马儿带着她疾驰而起,直朝京城的方向奔去!
她快马加鞭的赶了几个时辰,终于赶回了京城,此时已是半夜,东宫内多处宫殿都已熄了烛光,唯独承晖殿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寝殿内,北洛尘坐在书案后,昏黄的烛光照在他俊美的脸庞上,映衬得他越发地孤傲无双。
他缓缓抬眼,望向殿门前风尘仆仆赶来的沈念兮,一双深邃的眸光渐黯,哑声道:“你终是来了。”
他希望她来,却又不希望她来。
若她不来,便是对所有人皆无情,那他还能给自己一个理由,可现在她还是来了,那便是对所有人皆有情,唯独对他无情。
沈念兮瞧着北洛尘的神色,眼中闪过不忍,但想起他们已经结束,逼自己狠下心肠,冷问:“你要如何才能放过集云阁的人。”
她那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传入北洛尘的耳中,他不禁心底一痛,将书案上的一个小木盒扔在了她的眼前,淡淡道:“集云阁的人会如何,要看你怎么做了。”
沈念兮瞧着地上的小盒子,不明地问:“这是……”
“七日香。”北洛尘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
沈念兮心中一惊,不住低喃道:“七里香……”
传闻七里香是大成的一种秘药,通常用于控制不听话的奴仆,七日一服,若迟一日,便会七窍流血而死。
北洛尘竟要她服这个?
她捡起地上的小木盒,带着不可置信看向北洛尘,眸色凄凄地问:“你我,一定要走到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