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洛诗第一次见到外婆年轻时候的照片,三年前,自己刚刚从B市去美国的时候,外婆已经是非常苍老了。
她并没有问她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朝她伸出了双手,洛诗躲在她怀里放声大哭,外婆也只说了一句,
“凡事都会过去。”
外婆是一个很坚强的人,自己的女儿女婿相继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见她萎靡不振,可是,就是这样的她,怎么会自杀?
而且外婆死后,一直照顾她的那个佣人也下落不明了,那个叫斯特林的外国女孩,即便是雷恩这样的黑帮大头目,都找不到她的下落,这一切都太巧合了,所以,洛诗现在只想找到那个佣人。
“是明珠的外孙女么?”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洛诗抬眼看去,被海乔搀着走下来的正是一个满头白发,带着框架眼睛的老人。
他身体有些佝偻,外套是一件黑色针坎肩,里面穿着白色的衬衫,脸上虽然爬满了褶皱,但从那深刻的五官也可以想象的出来,他年轻时候到底是何种模样。
这就是陈子山?
洛诗转头看他,
“我是沈明珠的孙女,陈先生。”
陈子山直直地走到洛诗面前,眼中含着些许说不出的东西,深情而又沉重,他转头看了眼墙壁上那张油画,又看了看洛诗,不住点头,
“是了,和你外婆曾经的气质很像,你外婆……如今她还好么?”
望着老人期盼的神情,洛诗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直接告诉他外婆已经过世了? 可是看老人现在这副样子能接受这件事么?
“我外婆……”洛诗犹豫起来,陈子山的目光却突然落向远方,声音有点微微哽咽,
“你知道么?孩子,前几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你外婆和我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我教她做陶瓷,我们有说有笑,可是不知为当雾散去的时候,她整个人就突然消失了,无论我怎么叫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他转过头来看她,浑浊的眼中已经是雾气蒙蒙,
“告诉我,你外婆现在还好么?”
洛诗看着这样的陈子山,突然觉得鼻尖发酸,她想起了当年的父亲,母亲,还有自己,有时候爱一个人,不用非要在他身边,只要他好,自己也就能开心了。
“我外婆她已经过世了、”
不想过多的欺骗和隐瞒,洛诗还是将实情说了出来。
老人很显然对这个消息有些消化不了,嘴唇颤抖着,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直接晕厥了过去。
“父亲!”
“陈先生!”
海乔连忙联系家庭医生,等到人到的时候,已经是十多分钟后的事情了,洛诗和盛嘉煜等在门口,海乔在里面照顾着陈子山。
“陈先生对外外婆的感情很深。”
盛嘉煜倚在门口,声音轻轻的。
洛诗点了点头,她将包里那张青花瓷照片拿出来,
“这应该是一对的青花瓷瓶,外婆那里留着的是缺了一个耳朵的,那天在那个瓷器交流展示会上看到的应该是陈子山老人捐赠的。”
盛嘉煜还想说什么,海乔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他面容十分憔悴,看了眼洛诗,沙哑道:“父
亲说想要见你。”
洛诗对盛嘉煜示意一下,进了房间。
陈子山倒在床上,脸上的沟壑似乎越发深了,嘴唇也变得惨白。
“您没事吧?”
老人唇角扯起了一抹笑容,他拍了拍自己床边的位置,
“孩子,不嫌弃的话,坐过来吧。”
洛诗将身上的包放在一边,坐到了老人的床边。
“你和你外婆年轻的时候,很像,你们都是极美的人,只可惜红颜薄命……”
洛诗抿了抿唇,曾经她的爸爸洛振锋也这样和她说过,
‘红颜薄命。’
“您爱我外婆么?”洛诗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她始终想要知道,无论是自杀或是他杀,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一直爱她,只可惜我们缘分浅,我和你外婆是在学堂认识的,那时候我们家门第观念重,家里人并不能接受她,我在家人的安排下和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订婚。”
“那时候你外婆想要不顾一切和我私奔,我答应了她,可是却没有去码头。”
“后来,她知道了我订婚的消息,和你祖父在一起了。”
原来,在老一辈的心里门第观念竟然这样重。
“您当年不是同别人订婚了么?为什么到现在却是孤身一人?”
“我后悔了。”老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甚至开始咳了起来,洛诗连忙给他倒水。
“我和那位小姐订婚的时候,我就后悔了,我不想和我不爱的人在一起生活,所以我才选择了悔婚,和家人断绝关系,可是……已经晚了,你的外婆那时候已经和你外公去了海外,我知道,她是彻底对我失望了。”
“一切都太晚了,我一直在这座城市等她,城市拆迁整修重建,我怕她找不到我,我便一直住在原来的地方,一年,两年,很多年过去了,她终于回来了。”
老人看向洛诗,眼中充满了希冀,仿佛一直关押在黑暗低语中的人见到了光明。
“带着她的三个孩子,回来了这座城市。”
“三个?”
洛诗只记得自己有个姑姑虞小婉,倒是不知道外婆他们还有其他孩子。
“我只有一个姑姑,叫虞小婉,而我是虞小六的女儿。”
老人摇摇头,还有一个男孩,比你母亲和姑姑要小上一岁。
“什么?!”
她竟然有舅舅,可为什么她却不知道自己有一个舅舅,难道……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个舅舅,外婆和姑姑还有父亲都没有提过,是不是……”洛诗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猜测,会不会自己的舅舅也已经……
“一定是有的,那个男孩子很乖巧,他叫虞天一,和你母亲的关系非常好,走到哪里都要拉着你母亲的手。”
虞天一?
“我送给你外婆的那个青花瓷瓶是不是缺了一个耳朵?”
洛诗点点头。
“你外婆与我讲过,你母亲和姑姑小的时候喜欢抢东西,有一次两人抢那个青花瓷瓶,瓶子摔在地上,耳朵就碎了,你姑姑将责任全都推在你母亲的身上,你小舅舅怕你母亲受罚,就将责任全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可是我从未听我父亲提起过舅舅。”
老人沉默了半晌,才接着道:“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你外婆了,她不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女孩,她为了一个男人改变了,她与我说她那几个孩子和丈夫的事情,还让我结婚的时候告诉她。”
“你外婆……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洛诗将外婆留下的遗书从钱包里拿出来递给老人,老人颤抖地将信打开,上面就只有一行字,
‘逝者已去,望生者安乐。’
“尸检报告上说,外婆是因为服用安眠药过量引起的死亡,可是我始终想不通,外婆到底为什么要自杀,还有一直照顾她的女佣斯特林也不见了,还有您送给她的那个青花瓷。”
“我想弄清楚,可是所有人都告诉我外婆是自杀,您曾经和外婆关系那样好,你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那您告诉我,她真的会自杀吗?”
老人张了张嘴,半晌才说了几个字,“我不知道。”
洛诗不解,
“外婆是个内心强大的人,更何况还有我,还有你说的那个舅舅……”
“内心再强大的人,有一天也会被压垮,或许她只是将所有的痛苦都放在了心里,为了能让你安心。”
洛诗眼中酸涩,泪水终是忍不住的落了下来,她还想说什么和他争辩‘外婆并不是自杀’这件事,可是她却到头来一个字也说不出。
“或许是像您说的那样吧。”
洛诗拿起自己的包,转身想要离开,老人那虚弱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或许,你应该先和你姑姑问问你舅舅虞天一的事情,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的家人都不愿意提起你的舅舅,可是,我总是觉得这个原因和你外婆的死有关。”
洛诗抹了抹眼泪,离开了老人的房间。
盛嘉煜见刚出门的洛诗眼睛又红又肿,心疼的不得了,连忙上前将她搂紧怀里,像是平时哄九九那样哄着她,
“怎么又哭了,陈先生和你说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么?”
洛诗摇着头将他推开,盛嘉煜知道她不想多说,所以也就没有多问,直接搂着洛诗出了门。洛诗的心绪一直压抑着,他这几天也没见她怎么笑过,今晚还得赶回去给女儿过生日,这样悲伤和高兴的情绪相互转换,加上身体的疲惫,整个人怕是会受不了。
其实给不给九九过生日都是次要的,最关键的是他们一家三口现在都在一起。
想到这,盛嘉煜突然握住洛诗的手,
“如果今天实在太累,就在这休息一天,明天回去给九九过生日。”
“就今天吧,我现在静不下心休息。”
盛嘉煜沉默了,这样的洛诗他是陌生的,总是觉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他想要抓紧,却来不及。
洛诗和盛嘉煜回到B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7点多了,盛荣和盛嘉煜的小妈也来了,洛诗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礼物从楼上拿下来,小九九一看到那巨大的粉色盒子兴奋的眼里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