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了解到的情况如实向班主任老师汇报以后,班主任决定让我陪着亲自到王铭铭家进行家访。放学后,班主任处理完一些事务,我们急匆匆地赶到他家时,路灯都已经亮了。
可是,我按了半天的门铃,里面无声无息。现在正是吃晚饭的时候,他的父母到哪里去了?王铭铭放学后也早该到家了,他怎么还没回来?我满腹狐疑。
在楼梯口,我徘徊了片刻,不得不敲开王铭铭家对面的门。
王铭铭邻居家阿姨明白了我们的来意后,把我们让进了屋里,直爽地告诉我们:“你们还不知道吧?王铭铭的爸爸妈妈分居好多日子了,在闹离婚呢!唉,铭铭这孩子可怜啊,饥一顿、饱一顿的,有时候回家都是冷锅子,我只能让他到我家来吃上一顿。”阿姨说着,眼圈都红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难怪王铭铭这样忧郁、这样痛苦,原来他遇到了这么大的灾难。他是有自尊心的,是爱面子的,他害怕这样的消息传到学校,老师和同学会议论他,瞧不起他。对他的讳莫如深,我和老师完全理解他了。
“王铭铭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我们真不知该怎么劝他,也习以为常了。”邻居阿姨又叹气道。
过了一会儿,听到对面有放门声,我们告别了邻居阿姨。
当我们来到王铭铭家的时候,只有王铭铭的母亲一个人在家。
我们说明来意后,王铭铭的妈妈泣不成声地说:“我以为铭铭会跟我的,我不能没有铭铭,他还小,他怎么能自己养活自己呢?……”这也正是我和班主任所担忧的。
“你不要过于着急,对于王铭铭,我会尽到我一个做班主任教师的职责的。”班主任对王铭铭母亲劝慰道。
有人说,鹤发童颜的老人常常会幻想着自己能返老还童;已过不惑之年的中壮年们,肩负着生活的重荷,总觉得自己能更年轻些该多好;可是孩子们,却总迫不及待地想告别童年和少年,急切地企盼着成年。
尽快地做个成年人,显示着自己已经能独立生活的欲望,在左鹏的身上显露得太强烈了。
去年暑假,他竞独自一人骑着自行车去黄山旅游,整整二十天,他餐风露宿、日晒雨淋,回来时黑得像个刚果人,可他却不无自豪地宣称:他完全可以独立生活了!
在左鹏看来,远离父母,他似乎毫不觉得孤寂,相反很振奋。他常说他像一只自由的小鸟,不受太多的束缚,而不受束缚的小鸟往往会生长得更强健……这种思想难道这么快就感染给了王铭铭?王铭铭走自己养活自己的道路真是他自己的选择吗?
啊,独立生活!这对孩子们来说是个多么诱人的字眼。但这样的年龄就走这样的路,我们不觉得过于匆忙吗?我们作好这方面的准备了吗?我们能知道这条路的漫长和艰难吗?
现实会打破我们美妙的幻想,生活的重压会使我们认识到自己毕竟还是个孩子。离开王铭铭的母亲,我们心急火燎地朝左鹏的家走去。左鹏和他外婆住有两间房子,我毫不怀疑王铭铭一定住在他那里,老师觉得有必要和他们谈谈。
不出所料,王铭铭果然和左鹏在一起。对我们的深夜来访,他俩都微微地吃了一惊。
“我和林笠刚从你母亲那里来,”班主任单刀直入地对王铭铭说,“你给你母亲的信我也看到了。”
“班主任老师,请原谅。我没把事情告诉你……”王铭铭垂下眼睑不安地说。
“我理解你。”
“我妈妈好吗?”他轻轻地问。
“她很伤心,也很想你。”
王铭铭抬起了眼睛,那里蒙起了一层泪水。班主任的心里一阵酸痛,满怀同情地问:“你难道就像你信上所说的那样生活吗?”
“嗯。”他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你都想好了?”
“我想了很久,既然我不能让我父母改变主意,我只能走自己的路!”
“你就长期住在这里?”
“是的。”
“那你的生活费用呢?”
“左鹏和他表哥说好了,课余时我和左鹏一块到他的书屋里干些活,每月可以赚几百元钱。再过几个月,我就高中毕业了,我可以去打工或边工边读。”
“可是!你还是个孩子啊!”班主任的心里难受极了,不由地喊了一声。
“不小了,都十六岁了!”在一边沉默了许久的左鹏开口了,“盖达尔十六岁已经指一个团了;夏完淳十六岁早已起兵反清了;我表哥十六岁已经独自下乡插队了。十六岁,应该是个可以于一番事业的年龄了。”
班主任的脸不由地转向了左鹏,冷冷地问道:“王铭铭这样做真是他自己的主意吗?”
“是他自己的主意。但我支持他,并且尽一个朋友应尽的情义罢了。”
“我难以置信……”班主任冷峭的口气,竞使左鹏像受到什么侮辱似地怒不可遏:“我们是朋友!我不希望我的朋友支配我,我也绝不会去支配我的朋友!友谊的价值在于互不妨碍各自的独创性!”这大概是他在哪本书上看到的某个人的格言吧。
“你不觉得王铭铭这样生活不免有点残酷吗?离开父母,独立谋生?我不单是你们的班主任,毕竟也还是一个母亲,你们考虑当母亲的感受了吗?”
“人总不能老是拄着拐杖走路。王铭铭是到了自己走路,走自己的路的时候了!老师,我希望你不要再给他泼冷水了……”
“难道一个人连最起码的同情心都不该有吗?”班主任有点火了。
“同情?一个人在最困难的时候,最需要的是信心和力量,信心和力量!同情,有时候是无济于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