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稍微懂事时,衣着华贵地被送往青山寺——一个风景独好但偏僻的地方。父王最心疼自己,她是知道的,所以被送走时,她紧紧拽住他的衣袍,尽管她不知道自己要被送到一个永远也回不来的地方。
那是幼时对父王最后的回忆。
没过几年,被父王钦点跟随照顾自己的宫女们都悄悄跑掉了只留下了米儿还跟着自己。青山寺里的僧人们自身生活都已经贫寒,再没有好的来招待她们。后来她问米儿为什么父王不给青山寺钱时,米儿告诉她,一定给了,只是可能被护送她们来的太监私吞了。
所以,尽管她贵为一国公主,可生活得连普通人家的女儿还不如。
直到米儿偷走了父王给她的宝贝离开,她终于成了一个人。她决定离开这里去找父王。
典当完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磕磕绊绊几个月,她终于来到了金临。
站在城墙下,望着墙头树立的黄黑相间的写“简”字的旗子,她花了好长时间才理解,大擎消失了。猛然回头,她觉得似曾相识的金临也完全变了样子,街道上每一个人心里不再是擎,而完完全全变成了简。
父王、母后、皇舅、皇姑,那些抱过自己的人,真的都死了么?素月没有意识到眼前的世界已经被泪水遮盖。
直到那匹马立在自己面前,逼得她去看马背上的少年。他,一个夺走自己所有亲人和父王的天下的敌人,就在这样的时候成为了可以救命的稻草。
后来他一句话都未说得驭马走了,她像失魂了般跟在他的后面,走过好几条路,进了他的府上。
至于她是怎样成为他的贴身丫鬟的,这对于她和他的身份来说,就像是一个哑巴的秘密。
在后来的相处里,她沉默贴心地照顾着他,偶尔微笑。她没有克制自己的心,她也没有因为国家的原因就规定自己不能与他有任何不符情理的交集,她早就不是公主了。
直到有一天,她伺候他用膳时,听见他与下属的对话。原来他一直在找素月公主。素月微微侧目去看他挺拔的侧面,心里对他说,“我就是素月呀,可是,我不能帮你任何忙,我不知道米儿把宝贝带到哪里去了。”
再后来,她看见他打猎回府时满目的开怀,第一次听到他用那样朗朗的声音对她说,“竹儿,我好像找到我要找的人了。”她好想抚摸他那像名剑似地眉,她心里哀伤极了,“可是,我爱的人,你的眼睛里为什么有燃烧的爱意呢?你找到谁了?素月公主?还是你的心上人呢?”
对于他的要求,她没有犹疑地应允了,如果能让他开心,就算做那个女子的奴婢,她也没什么的,更何况只是监视她。
她喜欢看他的字,更喜欢看他在白绢上写的,每当展开白绢的时候,她的心情就像那些和心爱的男子互传情意的女子一样。她知道她在麻醉自己,可是她无法控制自己不这么投入。她也没有听从他的,每次看完白绢后烧掉,她把那些白绢都珍藏起来了,像沉入爱河里的那些女子一样,珍藏与心爱的人有关的每一样东西。
这次,跟乐姑娘说完话后她就后悔了,她不该这么心急的,她知道自己的话里漏洞连连,极有可能让乐姑娘起疑心,可是,上天啊,她就是极想尽快完成磐王殿下给她的任务而已,她只是想让他多一点,再多一点的欣赏她信任她,哪怕她看出来他已经爱上了别人。
他看乐姑娘的目光真的很缠绵,在彩灯的柔光下,就如同粘稠的糖浆熬出的爱恋。尽管她那时盯着自己的彩灯,可是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他,她爱上他的程度,让她能轻易感受到他目光里的温度,她感受到了他的温度,可是那让人迷恋沉醉的温度确是笼罩在别的女子身上。
他邀请乐姑娘去他的家里看彩灯,她是多么想乐姑娘拒绝,她是多么嫉妒,可是为了让心爱的他开心,她只能在心里滴血,“乐姑娘,我们去吧。”她把力气都耗尽了,她尝到了唇上的血腥气。
血的腥甜让她回忆起了那天,她悲伤地倚在地上看着他,他让她想起了山上挺拔苍翠却又稠密缠绵的竹子,每当下雨的夜晚,她总喜爱听它们相互抚。摸的声音,像誓言的声音,这让她期待那个美丽的词眼——爱。
所以他问她名字的时候,她笑着回答,“素竹。”
她平生第一次害羞起来。